方圆几公里的帐里外叠图,困住了夏油杰,还困住了家入硝子。
随奥村一隆一行人等在餐厅的家入硝子在心里设定了半个小时的期限,她对夏油杰的本事大大滴放心,择了个靠窗的位置,这个角度能望到山顶的灯光。
饭吃到一半,一个黑色的半球体罩在山巅。试想一下,凹凸不平的群山天际线,库叉冒出个光滑的半圆,完全不符合自然生态环境的特点。
家入硝子欣慰于夏油犹记夜蛾老师的嘱托放帐,欣慰到晚饭吃完,帐原封不动。她用手指划拉联系人列表,帐内没信号,用不了手机,手指一弯,拨通被他们遗忘在犄角旮旯的辅助监督。
约定半个小时后会面的辅助监督迟迟不见人影,电话关机。期间,山顶的帐仍在。
当连续的不祥征兆降临到家入硝子头上,也不得不倾向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规律,纵然没有认知偏差来暗示这一负面结果。
夜场滑道的吊篮八点停止运营。
盼着辅助监督赶来,黄花菜都凉了。家入硝子在八点前动身登上观景台,踏入建筑背后被围栏隔开的未规划区。奥村一隆自是不能够眼睁睁任由一个女孩子往黑灯瞎火的深山里闯。
方圆几公里的帐像一个背在山脊上的黑碗,大得离谱,凑近了更是衬得两人渺小。
奥村一隆被结界挡住,就在他忐忑于独自入帐寻找夏油杰和浅井朝颜的家入硝子会不会遇上未知的险情,偏移几米外的雪地上凭空起黑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着黑黝黝的大口吃掉原本筑起的帐。
一层套一层。
收缩的瞳孔在呼吸节奏中再悄然放大,奥村一隆的嘴唇紧紧抿着,悬着的心锤凿胸腔。
此时位于帐中的家入硝子被冬夜的风吹得寒毛直竖,却非低温所致,是布置的帐中帐令她阴谋论了。
这恐怕不是夏油放的帐。
她在脑海构思敌人的暗箭偷袭预案,分散我方人员,逐个攻破?那落单的任何一位都系有潜在的危险。
家入硝子回到奥村一隆的帐外,顺着后者手所指向的第三层新的结界,冷冽的笑意扎染阴霾密布的眉眼,腹诽敌人卑鄙的把戏。
里中外三层半球体叠加,里层拒之术师,夏油与浅井没准儿囚于牢笼,中层拒之非术师,作为降低她戒心的伪装,趁热打铁增加外层拒之术师,牵制她的手脚。
高专学生学习结界术的初衷是让非术师免受术师与咒灵战斗的影响,如遇特殊情况,才会改变帐的内外特性,但一般常见为阻隔非术师,恰巧是中层的结界迷惑家入硝子的判断。
各种附加条件的帐对施术者要求高,其针对对象越强、越多,越耗咒力。另,阻断电波是次级效果,主要功能外的其它作用,默认的。
故以微知著,盯上他们的诅咒师起码有两队,一队在里圈与夏油交手、一队在外圈待命。
家入硝子拦下奥村一隆自请去帐外帮她电联咒术界施以援手的行径,随意冒进不得,万一前辈遭露头秒。
两人处于被动的局面,诅咒师伏击的前提是什么?置换对手的视角,谜底便在三层帐的部署上,制止帮助夏油的方法奏效,真拿他们当动物园的猴子戏耍…
“得仰仗掉链子的辅助监督和夏油自个儿了。”夏油尚且难逃的结界,家入硝子有自知之明,不若指望霖一键传送。
以防CPU烧起来,家入硝子先让兜里的香烟烧起来,徐徐呼出过肺的烟,沉静烦乱的心神,“来一根不?”
道谢后的奥村一隆将烟放在鼻子旁,细烟味道较为清淡,烟气刺激性小。要不是细烟在医务室散味儿快,家入硝子更爱抽劲儿大的粗烟。
一支烟的燃烧时间约为5分钟,烟·草中的尼古丁入肺,身体会花40分钟代谢掉七成,血液中尼古丁含量的减少,使得吸烟者呈现戒断反应并渴望再次抽烟,即尼古丁的成·瘾·性。亦复如是,每45分钟点一支,一包烟20根,一个人清醒地抽完它,花费15个小时,其余9个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凑整。
精心设计的烟盒容量,满足烟民一天的需求,可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游戏,烟头的火星闪烁着家入硝子闭口不言的焦急。
稍快些,一支烟一两分钟,烟雾中望美人,美人如霜,抽完半盒烟,家入硝子将空纸盒攥成团,手背青筋起伏。
但凡他们再迟些进山,都能与辅助监督顺利晤面。
得到滑雪场咒灵的消息,辅助监督一脚油门轰上进山的公路,在三岔路口与失控的货车迎面对对碰。侥幸捡回一条命的辅助监督,手机车子皆报废,借了电话向总部汇报工作进展异常,急需轮班交接任务。
掉链子的咒术界统管部门用这通电话造了四扇拖延的门,竖在辅助监督到滑雪场的路上。
一扇门:等字诀,信息集合处根据事故级别向上级请求批示,上级同侦察部门了解当地是否存在重大隐患,各个部门只管各个部门的一亩三分地,侦察人员言明该情形属实,上级才派遣新的辅助监督接手。一套流程得多久?没个把小时下不来。主打一个分工极其明确,部门联动低效,不到咒灵毁天灭地的程度,屁股不会挪开椅子一毫一厘。
二扇门:拖字诀,上级领导小事不积极,大事怕担责,下面的不敢催进度,上面的不自觉作为,大过年的,谁想白加班,哪怕出事了也能把锅扣到手底下的小喽啰背上。
三扇门:瞒字诀,退一万步讲,事件发生了,再用有力举措瞒天过海、大事瞒小,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
四扇门:躲字诀,出事不见人,领功最踊跃,职权和责任的天平长期失衡,导致高高在上的一群人只顾保全自身的利益。
不幸的辅助监督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鼻梁上空无一物,眼镜在车祸中断成两截,往他额头上划了条又长又深的口子,血迹斑驳在半边脸上。走过这四扇门,被迫任劳任怨扛起责任,打工人哪能学部门领导的作风,首个被批斗的便会是他。
让树成为一棵顶天立地的树,很难,它生长在得过且过的岸边,受欲望的黑水灌溉,揭露着社会的幽暗面。
但让泥成为一滩被踩在脚底的泥,很轻松,它是地面的土和灰,混合水,化为溅上裤腿的悲催泥点。
血液中有九成水份,刚好使得抵达现场的辅助监督沦为泥,被暗处射来的一条冰锥刺穿脑子,脑浆、血浆在雪地上胡乱流了一滩。
穿着和尚服的妹妹头少女用特定的术式清除尸体上的咒力残秽,重新匿入树冰魁梧的枝干后…
边缘化的小角色,是辅助监督一生的演绎,他死后都得是咒术界高层相关部门的踏脚石,发表一筐筐死者疏忽职守而致上级援助不当的恶心辩论…
帐解除,冰凉的尸体证实家入硝子阻止奥村一隆冒险的正确决策。兔死狐悲,这诺大的咒术界体系,她莫名代入DK两人与霖的革新奋斗计划,无论是暴力洗牌或温和的蜕故孳新,其后继势力储备不足,说白了,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一个三岁,这支队伍孤立无援,算上她与夜蛾老师,能翻多大的浪花?或许有意向同盟者在踌躇,然此狂澜能延续几时?能大到担当所有人靠山的信服力吗?
有人在观望——忧心落子有悔,站队迷茫。
有人来了会退出——一旦苗头不对、效益萎靡,拒绝共患难。
有人嗤之以鼻——乳臭未干的高中生企图斗垮千年根植的秩序?
断然众口纷纭。
家入硝子扪心自问,连她当初听完都咂摸出天方夜谭般的滋味儿。光六眼与咒灵操使的组合谱写不了新的术师理想国,挖走序列的旧代码,新代码能运行吗?有经管的经验与实力吗?能服众吗?
祓除咒灵与治理乌托邦不一样,国王、骑士、传令官…现实生活的棋局,敌我双方不止三十二枚、六十四格,诅咒师们的手段瓦解得友方鱼溃鸟离,破绽百出,五条当不了他的国王,夏油当不了五条亲封的骑士,霖也印不上理想国的旗帜标识,她这名医生即时救不了盟军,夜蛾老师的远水灭不了近火,整个国家兵微将寡,顾此失彼。
鹄立于高山旁,人会叹其微小;凌绝顶而一览广阔天地间一座又一座的山峦,会意识到自已依旧如一粒尘埃。不啻攀越峻岭,更是攀越未知和无知。家入硝子已置身山巅而知其力不从心,能转圜的是把半只脚伸进鬼门关的夏油拉回来。
肾上腺素能维持生命的基本机能,除非是急性肾上腺功能衰竭的极端等,否则不会彻底停止分泌,昏迷后的夏油杰出现血压降低、心率减慢、支气管痉挛一系列症状,吊着一口气,为硝子的反转术式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