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才给自己招来了麻烦。”克莱茵弯成月牙状的唇齿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不是么。”好像为某件事感到愤慨似的,艾德里安语调耿直地说,“长老们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给了首席大人,对待他就像对仇敌一般极尽所能地口诛笔伐。也是倒霉啊。”
“那几只老狐狸可不敢公然顶撞龙王,只能把气撒在阿尔斐杰洛头上。”迪特里希摇晃着他壮实的双臂,摊手道,“不过要我说,能撺掇两位龙王做决定也是一门本事啊!旁人还真学不来。”一边说,一边朝那抹愈发渺小的背影投去蔑视。
迪特里希是个心直口快的大汉。虽然阿尔斐杰洛以首席规格的大餐多次款待他,但并不代表他就变成了对方的心腹。要是几顿饭就能把他收买,他未免也变得像乞丐那样太容易打发了。他只是在他向来看不惯的白罗加和对他还算不错的阿尔斐杰洛之间,以个人私情作为衡量的标尺,暂时偏向了后者。
艾德里安和克莱茵都被大汉的玩笑话逗乐了。不过迪特里希可不是光说这两句就觉得够了。
“白罗加那个家伙太不会挑时机了。他这时候上山是想要龙王回忆起他的无能吗?”扯开狞笑的嘴角,迪特里希毫无顾忌地说道,“我猜两位老人家一看到他的那张脸,就会情不自禁地拿他跟阿尔斐杰洛比较。阿尔斐杰洛如今风头正盛,首席不得随意下山的规矩在他那里都成了狗屁,我看胜负已定!”
“胜负?”艾德里安疑惑不解地挑眉。
“元老级龙术士和新人首席之间的对决啊!”迪特里希兴奋地抱拳喊道。
“这么快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克莱茵突兀地说了一句。
“喔?”迪特里希眼神一斜,“你支持谁?我们来赌一赌。”
“一个都不。”克莱茵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位大人都很优秀。我谁也不支持,但是谁也不反对。”说到这儿,忽然神情一变。五官圆润的面庞,扬起了丝毫不会叫人觉得违和的斯文笑意,“你们是喜欢看强弱悬殊的对决呢,还是势均力敌?”
听了这话,艾德里安木讷地看了一眼克莱茵,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迪特里希拧着眉毛琢磨了几秒,忽然笑出声,“哈哈,也对!”
三位守护者眼中的那个身影,已经小得只剩下了一个白点……
龙神殿内,早早就接到白罗加谒见通报的两位龙王静候在高台上的宝座。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安静地打量着伏膝跪地的男人。
“白罗加,你今天匆匆上山,所为何事?”海龙王挥了挥衣袖,示意跪在地上的男子起身回话。
白罗加并没有领下这份情,依然肃穆地跪着。豹子般尖利的琥珀色眼睛微抬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位族长的脸上,神情带着期盼。
“我听说两位大人终于平定了族内消极反战的言论,顿感欣慰。锡耶纳的异族逃到了比萨,那就在比萨把他们消灭干净。让我贡献自己的力量,为接下来的战斗尽一份力!恳请两位大人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消息倒快。”火龙王俯视的眼神里有着一丝警惕,“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此事不必着急。”
白罗加的眉心骤然一蹙,尖细的眼黑急剧拉长,彻底变成了猫科动物那般的缝状。“可现在,正是应该乘胜追击的时候!”
“关于出击的时间,我们自有定夺。”火龙王的语调平淡无奇,就好像回答的是一个根本没必要回答的问题,“就让敌人在耐心被逐渐磨光、最彷徨猜疑的时候接受制裁。一切等阿尔斐杰洛回来再作打算。”
慢慢松弛瞪大的眼眶,白罗加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一样了。
从前的自己哪里受到过这种冷遇。赞美和欢呼,几乎不需要努力就会自动朝他靠拢。再多的赞许和褒赏对他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之物。白罗加从来都不缺龙王对他的宠信。
但是这一刻,他终于醒悟过来。当那些理所应当地被自己一直拥有着、因而从未被他认真重视过的东西失去时,他才发觉,它们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那个窃取了首席宝座的男人,夺走的不单单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位置,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
“在需要他为卡塔特出力的紧要关头,他倒是有空去人界逍遥?!”
忍不住怒吼了一声的白罗加,声线几近暴虐。体内的怒气暴涨而出,但它们散去得太快,转瞬间就归于沉寂。白罗加撇着嘴角,自嘲地摇头苦笑。阿尔斐杰洛能畅通无阻地到人界去,那都是龙王默许的。他有什么权利在这儿大呼小叫?
“白罗加,你如果觉得身体不适,就不要跪着了,下去休息吧。”海龙王斜睨着目光,看着失态的男人,庄严持重的脸颊,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龙之爪别墅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就到老地方小住一日,其余的事等你把状态调整好再说。”
白罗加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龙王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在议事厅高声咆哮,丝毫不尊重两位族长,就算受处罚也不该有怨言。可是龙王非但不怪罪他,还邀请他在山上住一日。龙之爪山脚的华丽别墅群,有一套房子是专门为白罗加预备着的。虽然每次住的时间都很短,但这可是除首席以外的其他龙术士永远都得不到的殊荣。白罗加不能再抱怨什么了。
白罗加攥紧法杖,面部的表情阴晴不定,目光寒冽得仿佛凝出了一层冰霜。尽管内心充满了不平,但他还是起身向宝座上的两位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以倒退的姿势欠着身走了出去。
火龙王和海龙王各自收紧了心思,一脸戒备地望着白罗加远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以后,海龙王偏了偏身子,饱含深意地看了火龙王一眼。
“把他从名单里剔除吧。”
海龙王沉声说道后,火龙王缓缓地点了点头。
以谦卑的姿态退出龙神殿大门,白罗加佯装的沉稳步伐立刻松垮下来,变得紊乱无序。
刚才殿前失仪,想必接下来的任务龙王不会再派自己出马。白罗加心里明白得很。如今连协助阿尔斐杰洛的机会只怕都没有了。
晦暗的眼底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丝神采。没有任务,就没有荣誉,没有赞声。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信念的支撑,白罗加的身体犹如一具空壳,蹒跚的脚步几乎是在地面拖行。
殿外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穿守护者银铠的男人身影。
白罗加警戒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于男人身上。“——是你。”他认出对方。眉目间的愁怏之色立刻收拾起来,扮上了一副殷切温存的笑意。
尽管丧失了一次建功立威的机会,但是居住在山上的特权不能放弃。在去往“龙之爪”的路上,白罗加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高傲,赶路的步伐也不再纷乱无章。
菲拉斯不知道去哪里闲逛了。他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擅交际,寡言孤僻。虽然和他签订契约已经超过一个半世纪了,但是白罗加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咸不淡,若即若离,保持着像对待客人般礼貌而又疏远的距离感。
“嗯?”忽然,如豹子般锐利的琥珀色眼瞳看见了一个在前方的浮空山道边坐着的人影。
尼克勒斯脱掉了凉鞋,坐在路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龙族的服饰大都有着宽松的袍沿,长及脚踝。尼克勒斯为了能更舒服地分开双腿坐着,把袍沿拉到膝盖,漂亮的袍子皱得不成样子。两条又白又长的腿从卷起的袍子底下露了出来,晃来晃去的,脚丫踩着看不见的空气。尼克勒斯一脸郁闷地盯着远处的云彩发呆,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十余米外的男人。
白罗加掩去思绪,换上和善的笑容靠近他。
“尼克勒斯,”亲昵的声音愈发近了,“你的主人此次为卡塔特立下奇功,我正想向他祝贺呢。怎么没见到他呀?”
听到白罗加的招呼声,把脑袋转过来是五秒钟以后。尼克勒斯朝白罗加白了一眼之后,视线又转了回去。
“去人界了。原来没人告诉你啊?”语调尽是嘲讽,“我还当你人缘有多好呢。”
白罗加一惊,握着法杖的手指在微微发力,表情却温和依旧,“人界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吗?”
尼克勒斯嗤笑了一声,“哼,他还能上哪儿去?以为能瞒住我吗。一定又到佛罗伦萨找苏洛和那个女人去了。”鼻音加重了他语气中的嫌恶,“族长不是最讨厌龙术士私下密切地往来吗?怎么也不制止一下。”看似摆出一副询问身边男人的样子,可是骄横的眼神却连一丝施舍都不肯给予。
白罗加全然不在意尼克勒斯对他的轻视,依然端着文雅的笑容。“龙王心意难测,时有变幻。在卡塔特还不是谁得宠谁有特权?”说到这儿,白罗加的嘴角挑起一个自嘲的笑,“不过阿尔斐杰洛怎么没带你一起去啊?也不跟你分享一下度假的喜悦。”
“谁要跟他分享什么喜悦!”尼克勒斯张口就答,“我讨厌他。”转念一想白罗加也是讨厌的人类,索性闭上嘴,不再理会他。
白罗加当然明白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闪过身,从尼克勒斯的背后走开了。
也许正因为尼克勒斯始终无视着白罗加,才会错过那张始终温文尔雅的脸庞闪过的稍纵即逝的森冷笑容。
白罗加走了以后,尼克勒斯继续保持着不雅的姿势,在路边呆坐了很久。
其实尼克勒斯也并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坐在这儿看风景。卡塔特的生活一向清闲,不过尼克勒斯从来都不是静得下心来的人,何况一成不变的景色再优美,看了一千多年也早就腻了。
脑中被各种激烈碰撞的想法占据着。尼克勒斯的心海也跟着起起伏伏。
能让向来活得没心没肺的尼克勒斯感到烦恼的,说到底还是他的主人阿尔斐杰洛。
最近族中对那个男人的评价褒贬不一。赞赏他的是以龙王为首的主战派,抨击他的就基本是魔导团的八位长老为代表的主和派了。两股力量在卡塔特不相上下。但不管蒙受了多少委屈,也不管被吹捧得多高,阿尔斐杰洛始终都没有任何忿恨或自满,保持低调的态度仿佛局外人一般随便旁人议论。
凭心而论,尼克勒斯从来都不是保守派的一员。他的骨子里始终流淌着好战的血,不亚于雅麦斯。这就是他为什么比起希赛勒斯,跟雅麦斯相处得更合拍的原因。
主张抗战的他和不愿向异族低头的阿尔斐杰洛应该是志同道合吧,就算还没到摒弃前嫌的程度,至少也不用闹得那么僵吧。哪怕为了今后的战斗考虑,也应该放下嫌隙共同御敌。可事实上,双方的关系依旧冰冷如常,没有丝毫缓解,甚至比之前更陌生了。
从比萨回来后,阿尔斐杰洛详尽地报告了任务的进程,然而出乎尼克勒斯意料的是,在他的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到自己。其实,尼克勒斯在任务中的贡献本就为零,自然不会被谈及。可是尼克勒斯并非什么都没做——他在任务开展前就自作主张地离队了。奇怪的是,阿尔斐杰洛对此事竟然只字不提,完全略去了从者的过失。尼克勒斯原以为阿尔斐杰洛至少会揪着他这一点大书特书,向两位龙王告状的……
那个男人即使在被敌军团团围住、最危在旦夕的时候,都没有召唤自己。把自己收入他后颈的魔法阵,更是一次都没有。他是放弃与自己沟通,决意跟尼克勒斯断交了吗?虽然阿尔斐杰洛单方面地与他切断联系,尼克勒斯求之不得,但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尼克勒斯并不是一个懂得反省的人,要他放下身段去和一个人类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他会陷入迷茫,终究还是他想不透阿尔斐杰洛的心思吧。要是能当面问问他到底想怎样就好了,自己也就不必痛苦地进行他最不擅长的脑力劳动了。
“哎!”不爽地叹口气,尼克勒斯换了个坐姿,右腿搁在左腿上头,翘起了二郎腿。紧贴皮肤的布料由于他粗野的动作已经崩到了极限。幸好长袍的料子足够柔软,否则就要裂开了。
一直以来,尼克勒斯都把阿尔斐杰洛当作是一个漂亮的草包,想看他何时闹笑话,何时出丑。可没想到,那个男人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帮忙,就一鸣惊人地超额完成任务,实在是不可思议。尼克勒斯不禁衍生出一种很矛盾的心理。阿尔斐杰洛取得战功,自个儿脸上也跟着沾光,可是另一方面,昔日强盛的龙族虚弱到必须依靠人类的力量才能与异族抗衡,也是尼克勒斯心底无法抹去的遗憾。
总觉得,想要亲眼瞧瞧那家伙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让龙王如此的仰仗他,把整个卡塔特的命运都交到他手里。
尼克勒斯沉浸于烦闷的心绪中,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在隔开半个龙海的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