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两人越来越火热,悠春轻轻扯了她的袖子。林清渠明白是时候撤了,便行了礼,拔腿就溜、
狂走了几条巷道,快到自己宫里了都不知。悠春适时的拉住她,两人这才拐进了宫里。
林清渠大步走到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仰头吞下。
饶是经验丰富的悠春都恍惚了,她喃喃道:“娘娘,刚才那是……”
“别说,别问,就当没看到。“林清渠打断她:“那人救了我一命。”
花间端了热茶和绿豆糕上来,林清渠喝着热茶,热气氤氲间慢慢缓过了神。
“欠了不想欠的人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回想着镇南王的神情激动,他看向他的眼神,那绝非是一般的情谊。林清渠沉浸在回忆里,突然浑身一哆嗦。
太腻歪了,她想。
怎么会有人能如此喜欢另一个人呢?
喜欢到看向他的眼神是独一份的爱,喜欢到身体不由自主的忠诚,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相拥。
那镇南王又是为何要将他的心上送进宫里?
林清渠敏锐的觉着不对劲,她一股脑站起来走进寝宫。悠春在身后唤了她一声,林清渠头也不回道:“闭门谢客!就说我旧疾复发,快要病死了那种!”
阿爹说过,当一件事超出了你所能控制的范围时,就尽可能的避开它。
林清渠很没出息的将自己裹在了被窝里。
***
男子宠冠六宫,就连王朝欢也比他不过。他的大名好似挡不住的春风一般吹进了闭门不出的林清渠的耳朵里。
他叫碧霄,具体姓什么无人知晓。
林清渠猜想这一定是皇上给他赐的名字,真是侮辱了这个人。
碧霄又会弹琵琶又会作诗,眉眼比女子还要俊俏几分。再加上他一身清冷娇娇的气质,将皇上迷得五迷三道。虽说没有位份,但地位是实打实的在那。后宫众人也只有关上门来骂,当着皇上的面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听说王朝欢试图打压碧霄的盛焰,被皇帝一掌压了下去。林清渠有些后悔没有目睹盛况,只能听宫女嚼舌根,说欢妃娘娘凌驾后宫十余年,终于有人能盖过她的风头了。
林清渠在宫里躲了小半载,每日乐得清闲。原本要紧的叛乱被回京的镇南王镇压,皇上不思朝政,全权交由首辅打理。于是举世出现了难得的一阵平静时光,连街头小儿都知道是大厦将倾的前兆。
宫里的吃穿用度一水的缩减,尊贵如皇后也穿不上应季的新衣。像林清渠这样位份底下的妃嫔更是雪上加霜,连荤食都很少出现在餐桌上。不过有谢锦瑞在外接济着她,日子还不算差。
就这么关起门来,自欺欺人的活下去。
若不是有时想到一些人,心中会猛地刺痛。
林清渠倒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还不赖。
***
转眼蝴蝶飞去,蝉鸣四起,不知不觉就入了夏。
今年没有了冰块供应,妃嫔们苦不堪言。只有皇上和皇后的宫殿里才有少许的冰块,于是众人便经常赖在皇后宫里乘凉。
林清渠一开始坚决不去,可是耐不住酷夏暑热。最近听说皇上耐不住王朝欢的求情,把属于皇后的冰块分给她了一些。林清渠确信在皇后宫里不会碰上王朝欢,便也乐得前往了。
林清渠不愿意打破如今与皇后之间微妙的平衡,她明白皇后这个位置不好做,也不愿意以蚍蜉之躯撼动大树,于是两个人谁也不提过往,表面客客气气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日暑热异常,林清渠请安之后便一直呆在皇后宫里,喝茶听八卦。
有人小声开启了话题:“欢妃娘娘好久没来向皇后请安了吧?”
“不过月余,挺过分的了。”
“话说我好久没见欢妃娘娘了,”
“人家多得皇上宠爱,忙着呢。”
“哪能啊,在忙也没那碧霄公子忙啊。”
皇后声音懒懒的:“欢妃最近身体抱恙,所以你们不常见她.虽说大家都是姐妹,本宫不太管你们,但是也不希望你们养成背后嚼舌根的毛病。”
讨论的那几人忙起身跪下:“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林清渠默不作声的听着,心里稍稍起疑。
还好,有好事的妃嫔替她开了口:“欢妃娘娘怎么了?”
皇后瞥了一眼那人:“吃坏了肚子,总是吐。”随即又低头笑了一声:“她还以为是有孕,前不久急忙忙唤了太医去,太医一眼就看出无胎,被欢妃吓得不敢说话。”
众人一听,脸上都浮现嘲讽的神色,低低的说了不少难听话。
林清渠一边讶异皇后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么拆台,一边思考着欢妃的病情。
她真想趁着这个机会了结了她。
门口忽然进来一个太监,低头通报:“皇后娘娘,碧霄公子在外求见。”
一句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众人紧张起来:“他是男子,男子怎可随意面见皇后娘娘?”
吵嚷声络绎不绝,皇后手一挥,脸色瞬间变的柔和:“别吵了。他如今是皇上的座上宾,本宫早晚都要与他见一面的。”
“他选择这时过来,肯定也想与你们见见。他如此诚心,你们也别摆出一副小家子气来。”
林清渠暗自赞叹皇后说的有理。众人闻言,也不再说话,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皇后对太监点头:“让他进来。”
不过须臾,碧霄已出现在大殿门口。
一身湖蓝色长衫,腰间系一把玉柄扇。头发半扎,松松的垂落下来,显得逍遥又自在。
碧霄身段高挑,举动间是才子之风,并无半点妖媚。皇后笑着赐了座,他识趣的坐在了离众嫔妃稍远的位置。
一番交谈下来,林清渠确定了这人并非想象的那般简单。
他对待众人谦谦有礼,并不因身份而自恃骄矜。言语间涉及世间风光万物,他说的有趣,引得众人频频欢笑。
林清渠有些恍惚:在宫里好久没有如此轻松的时光了。
这场交谈结束,碧霄已经俘获了大多数女子的心,难能可贵的是,这情谊里不沾半分爱意。林清渠虽没有跟他对上话,但是两人在不经意间的眼神对视中已经互相了解。
临近正午,众人散去。林清渠没有乘轿,悠春撑着油伞,两人皱着眉头走。
日头足的很,以至于路上热气蒸腾,像是行走在蒸炉中。
忽听背后一声呼唤“林贵人”,林清渠听出来是碧霄的声音。她回头笑着行礼:“碧公子见礼。”
碧霄回了一礼。他没有随从,孤零零一人站在太阳下,愈发衬得他肤色白皙。
他定着太阳,睁不开眼睛,尽力笑道:“暑热之极,贵人可否愿意到我那里坐坐?上好的冰酪在青阳阁等着贵人您。”
***
青阳阁离皇上所居的地方并不远,或者说,只是他宫殿里稍远的一座偏殿。
斯是陋室,却十分清雅。屋里皆是木制镂空雕花的器具,并未见有何贵重的装饰。穿堂风席地而起,带来一丝丝木头的深沉奇香。
碧霄引她进殿坐下,抬手为她倒了一壶清茶。林清渠抬眼看去,疑问道:“为何不见服侍你的人?”
他将手中的壶轻轻放下:“一个人惯了,本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
林清渠思考再三,还是问了出口:“听闻公子在京中颇有才气……”
“不不,”碧霄笑了笑:“原是有人开玩笑乱传罢了,没想到一篇篇诗作写出来,倒真被他们传成了才子。”
“我本是一介布衣之子,入京三年,举步维艰。偶然之下得了镇南王的赏识,便入了他的府中,一入便是十年。”
他慢慢的说着,声音穿过茶香,却带了涩味。林清渠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我素不相识,碧公子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素不相识?姑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已把我当成了朋友,却不肯承认。”
林清渠知道他说的不是解救她的事,而是那天在湖边的遥遥相望。她暗自嗟叹此人老谋深算,善于洞察人心。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没错,我的确将你看作了朋友,你是我大计中不可缺少的一员。碧公子耳聪目明,想必知道我的意思。”
碧霄并不急着回话。他低着头,一遍遍捋着衣袖,将宽大的衣袖叠了一层又一层。他似有心事,面色阴沉,压着声音道:“他将我夺走,生生隔开我们,逼得我不得不委身于他,你可知我有多恶心!”
林清渠早就知晓他和镇南王的关系,听到碧霄说这些并不震惊:“我本对皇上无心,但因为他,我失去了很多。”
她话未说满,留了一些余地。她虽说记恨皇上,但是镇南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贵人,你并非笼中鸟。镇南王有意皇位,事成之后,我会劝说镇南王送你离开皇宫。”碧霄道。
林清渠心里一震:如此谋逆之言他竟随口与她说出!
震惊之余,林清渠感到一阵狂热的颤抖:“我一不受宠,二无家世,你为何要我来帮你?”
碧霄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双眼,那副模样竟叫林清渠有些害怕。
“贵人可忘了?皇上偷偷拨给贵人父亲的那批兵马,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