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我偷偷回到了训练场。
那天黄昏,我一个人坐在替补席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球场,像是在看遥远的未来。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场地中圈,把球轻轻放下,开始自己练习传球、变向、起脚。
一遍又一遍。
我不知道,他其实站在看台上,看了我整整半小时。
我踢完最后一脚,弯腰扶膝喘气时,才听到他从看台上走下来,朝我走来。
“欢迎回来。”他说。
我抬头,看到他在落日余晖里对我笑,像极了试训那天他对我伸出手的表情。
我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点头,然后又点头。
“我准备好了,教练。”
“那就,下一场见。”
—
复出那场比赛,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没有聚光灯,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一个安静的主场、和再普通不过的联赛轮次。
他在比赛名单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我看着名单那一刻,愣了很久。他走过来,拍拍我肩膀:“不要怕,我们只是来踢一场球。”
他知道我恢复得还远远不是巅峰。
我害怕身体出问题,不敢下铲、不敢对抗,每一次转身都像走在钢丝上,但我咬着牙完成了比赛。传球到位、跑位准确、没有失误。
我没进球,也没助攻,但我站稳了。我——做到了。
哨声响起那一刻,我双膝发软,一时间几乎站不住。他冲过来,在众人面前抱住我。
他在我耳边,缓慢而坚定地说了一句:
“我的孩子,我为你骄傲。”
—
那一瞬间,我失去了呼吸。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他对我的关心与偏爱,不是因为我特别。
而是因为我们相似。
我们在同一个年纪遭遇同样的伤;都被命运猝然拦下;都在寒风中咬牙爬起;都曾以为梦想就此终结——
他把我当作自己,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个曾经孤独的自己。
他爱护我,是因为我们,一起穿越了那段黑暗。
他真的,把我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我没有哭,只是在他怀里轻轻闭上了眼,心跳像潮水一样缓慢沉下去。
我明白我该做什么。
我不该渴望更多。
我只需要,守住这份关系,守住他对我的信任与温柔——这就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
但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走在沙漠里。
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黄沙,风将我的脸吹得生疼,我一步一步走,却始终看不到尽头。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停下。但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直到最后,我再也走不动,终于倒在沙丘中。
世界安静得仿佛连心跳都听不见了。
我闭上眼那一刻,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进掌心。
我睁开眼,看到他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他低声说了一句:
“我迟到了。”
—
我看着梦里他的眼睛,终于意识到——
我对他的感情,早就不是“孩子对教练”的依赖,不是“球员对引路人”的尊敬,更不是“伤者对守护者”的感激。
那是一种更深的渴望,一种根本无法言说的感情——我想留在他身边,想触碰他不愿让人靠近的那一部分,想成为,唯一一个能懂他、也被他懂的人。
我在梦里流泪,心如刀绞,却在醒来的瞬间轻轻喃喃:
“没关系。你不知道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