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越发沉默。
我依旧笑着听他战术讲解,点头回应他所有的鼓励,遵从他布置的每一套战术。
我不再让他看见我深夜练球后的眼泪,也不再主动多留一句话。
我把心藏好,把秘密埋进自己最深的地方,只为继续陪在他身边——作为一个球员,一个被他信任的孩子。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场梦里,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那一句“我迟到了”,我愿意用一生去等。
—
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
不是某一天忽然变了什么,只是我慢慢意识到:
他不再总是出现在我训练结束后的门口,不再每一场比赛前后都第一个找我说话。
开会时,他要协调更多的部门;训练时,他常常被叫走去和高层沟通;赛后发布会结束,他还要应付媒体、公关、各种会议安排。
他变得忙碌,也变得从容。他已经从那个初出茅庐的青年队教练,变成了一线队全队信任的领袖。
而我——也从那个只需要他引导的少年,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我学会了自己整理录像,自己提前跑热身;
学会了对场上失误的队友轻声鼓励,对懈怠的替补大声提醒;
学会了在比分落后时提醒大家别慌——就像他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我越来越像他。
在球场上,我是他的延伸,是他战术意图最准确的表达,是他的眼睛和判断,是他最信任的“核心”。
可在场下,我越来越少和他说话。
不是刻意疏远。
而是我知道,他已经有太多要担心的了。
我不愿再让他为我分神。我不愿再让他看到,我在场边静静发呆的眼神。
我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球场上。
每一个精准的直塞,每一次精彩的过人,每一次咬牙跑完最后十米的逼抢——
那些汗水和呼吸里,藏着我所有说不出口的爱意与不舍。
我从未告诉过他,但每一个我替他赢下的球权、每一次我为他创造的机会,都是我在说:
“我还在你身边。”
—
媒体开始频繁报道我。
“最年轻的中场指挥官”。
我第一次登上了国家级媒体的专访页面。有人说,我是下一个足坛巨星。
也有人开始讨论我和他的关系:“他亲手带大的”,“战术理解甚至超过场边的教练本人”。
他没有评论任何一句。
我也没有回应任何一条。
我只是比以前练得更久,跑得更狠,笑得更少。
我站在球场中圈,望着他的背影时,心里常常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荡感。
不是他变了。
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们都在长大。
他走得比我快一步,我便只能努力奔跑,才能不被落下。
—
有一场比赛,我们在客场逆转对手,3-2赢下。
终场哨响那一刻,我跪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全身抽筋。
我听到他在指挥区拍手、朝替补席大喊,但我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看向他。
我只是闭上眼,把手放在心口。
那场比赛,我踢出了职业生涯的最佳表现——
但我知道,他没有时间再单独走过来摸摸我头,或在我耳边说“我为你骄傲”。
我不怪他。
他太忙了。
而我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他的拥抱,才能站在球场上。
只是,我心里那个小小的角落,还是会在深夜亮起一盏灯,默默等他回来。
哪怕他,永远不会知道。
—
我开始梦见自己坐在看台上,看着球场上的他指挥若定。阳光洒在他发上,我却再也走不进去那个指挥区。
我从梦中醒来,翻开笔记本,写下新一场比赛的对手习惯站位、门将出击角度、对手中后卫的惯用脚。
我已经不是他身边那个需要照顾的小孩了。
我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球员。
我愿意成为他的延续,哪怕那意味着——我只能永远藏起心底的喜欢。
—
那天训练结束后,他叫住了我。
“晚上能来找我一下吗?不用带笔记本,就……来聊聊。”
我心里微微一震。
那是我们很久没有独处的时刻。我点头,轻声答应:“好。”
—
他的房间灯光是温黄的,柔和得不像球场上的他。
他没有坐在桌后,而是和我并肩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两杯热茶。
他侧过头看我,“我最近有点担心你。”
我没作声。
他接着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出色,但你变得太沉默了。以前的你,哪怕再累也会告诉我‘我今天状态不好’、‘这战术图我不太理解’……现在你一句都不说。”
“是不信任我了吗?”他笑着说,语气带着一点小心。
我心头一颤,却还是垂下眼:“不是。”
他等我说下去。
我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让自己成熟一点,不要总让你担心。你已经有太多事情了,我不想再成为你的负担。”
“你从来都不是负担。”他打断我,语气笃定,“我承认,我最近确实没像以前那样陪着你。但我不是不关心,是因为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我每一步都牵着走。”
“可你现在这样沉着、冷静、一个人扛起那么多,我也会难受。你不是机器人,你才刚刚成年,还是个孩子。”
我嘴角一动,却没有反驳。我只是问:“那我可以偶尔,还是像个孩子吗?”
他看着我,眼神一下柔了:“你永远都可以。”
“我一直都在,不管你成长到多远。”
—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你。”
那一刻气氛忽然变得很安静。我望着他眼角那条笑纹,忽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他好好说话。
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温柔、严谨、有些笨拙,却始终用全部的心在对我好。
我告别后回到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一靠上门,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蹲在地上,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哭了很久很久。
我不是难过那场谈话,而是难过我终于确实意识到:我再也回不到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只需要他带着我走的年纪了。
我长大了。
但我不是自愿的。
我是因为爱他,不得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