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对顾烬而言，是漫长而压抑的等待。
白天的适应性强化训练依旧如同酷刑般折磨着她的身体和意志。每一次能量冲击，每一次精神模拟，都像是在提醒她，她不过是特殊生物处理科精密仪器下的一个样本，一串随时可能被分析、被调整、甚至被格式化的数据。
她强迫自己忍耐，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深深埋藏起来，表现得尽可能“配合”。她知道，任何一丝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起沈昭冥和特殊生物处理科监控系统的警觉，让她今晚的计划泡汤。
好在，或许是她之前的配合度有所提升，又或许是沈昭冥忙于处理“福报钟”事件的后续和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这一天沈昭冥并没有亲自出现在训练场，只是通过AI下达指令和收集数据。
这给了顾烬一丝喘息之机，也让她更加坚定了今晚必须行动的决心。
入夜，亥时将至。
医疗区的灯光自动调暗，进入了所谓的“休息模式”。顾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沉入梦乡。但她的精神却高度集中，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确认走廊里的巡逻人员——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配备了基础智能和武器的安保机器人——刚刚经过，且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折返后，顾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动作迅捷而流畅，丝毫不见白天的疲惫。这几天被动承受的能量冲击和精神压榨，虽然痛苦，但也确实让她的身体对能量的掌控和爆发力有了显著提升。
她没有试图破坏门禁系统——那无疑会立刻触发警报。而是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下方。这是Ghost之前通过数据流悄悄告诉她的、监控相对薄弱的一个死角。
顾烬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股沉淀下来的力量，集中于指尖。她并没有使用蛮力，而是用一种极其精妙的、近乎于“共振”的方式，让自己的能量频率与通风口金属格栅的材质频率达成一致。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格栅的锁扣应声而开。
顾烬迅速而无声地拆下格栅，如同灵猫般钻了进去。通风管道内狭窄而布满灰尘，但对她而言，这比外面那个处处受限的囚笼要自由得多。
她依靠着Ghost提供的、实时更新在脑海中的内部结构图和监控盲区路线，如同幽灵般在特殊生物处理科这座冰冷的钢铁堡垒内部穿行。每一次转向，每一次避开红外线和微波探测，都精准得如同经过千百次的演练。
过去在暗网中躲避追杀、潜入目标的经验，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终于，在耗费了近半个小时后，她成功地从一个隐蔽的维修通道离开了特殊生物处理科总部大楼，重新呼吸到了城市夜晚那自由却也混杂着污浊的空气。
她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按照Ghost给出的坐标，搭乘了一辆不起眼的夜班公交，然后七拐八绕，再次来到了那条隐藏着忘川堂的、破旧而寂静的小巷。
巷口依旧昏暗，只有远处街灯投来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扇吱呀作响的茶馆木门紧闭着，仿佛早已打烊。
但顾烬知道，对于忘川堂而言，黑夜才是它真正开始营业的时间。
她走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屈起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然后停顿片刻，再连续叩击两下。这是她上次与钟子期交易时，对方告知的、用于识别“熟客”的暗号。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锁扣弹开的声音，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顾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警惕，闪身走了进去。
依旧是那间光线昏暗、弥漫着茶香和檀香的古董茶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柜台后，这次没有打盹，而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柜台后的那扇暗门，便不再理会。
顾烬推开暗门，再次踏入了那个充满了迷幻色彩的、仿佛连接着异度空间的回廊。流动的紫色光幕依旧在墙壁上闪烁，空气中那股奇异的甜香似乎比上次更加浓郁了。
钟子期依然斜倚在那张华丽的贵妃榻上，只是今天换了一件更加大胆的、几乎透明的黑色蕾丝旗袍，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丝绒睡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
她手中把玩着沈昭冥留下的那枚古朴扳指，红唇间叼着烟，眼神慵懒而魅惑，像一只刚刚饱餐餍足的波斯猫。
看到顾烬独自一人前来，钟子期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哟，小野猫，胆子不小嘛。居然敢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不怕被你家那位管得死死的‘饲主’发现，打断你的腿？”
顾烬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径直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钟老板，我需要信息。”
“哦？”钟子期故作惊讶地眨了眨妩媚的桃花眼，“什么信息，值得我们勇敢的小猎人冒着被抓回去关禁闭的风险，也要深夜造访我这小小的忘川堂？”
“关于我自己的。”顾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死死地盯着钟子期，“关于‘失败品七号’，关于实验室，关于…所有他们试图向我隐瞒的一切。”
钟子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她放下手中的扳指，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小妹妹，你可知道，你问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我知道。”顾烬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开价吧。只要我付得起。”
钟子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良久，她才重新露出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好，有胆色。”她赞许地点点头，“关于你的‘身世’，我知道的确实比外面流传的要多一些。毕竟…”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总有些不愿意被‘主人’知道的‘残次品’，会偷偷跑到我这里来，想要买回一点‘自我’嘛。”
她的话像针一样刺痛了顾烬，但顾烬强忍着没有发作。
“不过嘛，这些信息可是绝密中的绝密，牵扯太大，”钟子期话锋一转，“如果我把这些告诉你，不仅我会担上巨大的风险，你那位掌控欲爆表的沈大科长…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所以？”顾烬皱眉。
“所以，这次的‘价格’，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用一枚扳指就打发了。”钟子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顾烬身上，那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看穿，“我还是要…你的血。”
又是这个要求！
顾烬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钟子期对她的血液——或者说，是其中蕴含的特殊能量，觊觎已久。
“不行！”顾烬想也不想地拒绝，“换个条件！”
她对自己的血液有着本能的警惕，直觉告诉她，一旦让钟子期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哦？”钟子期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拒绝，“小野猫还是这么护食。可是…除了这个，你现在又能拿出什么，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她摊开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顾烬沉默了。她确实一无所有。金钱？对钟子期这种存在来说毫无意义。物品？她身上除了特殊生物处理科配发的装备……然而，上面可能还有追踪器，就只剩下那枚甩不掉的朱雀玉扣了。
至于记忆…她自己的记忆都残缺不全，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易？
难道…真的要用血？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钟子期突然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姐姐我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打个折。”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了指顾烬胸口的位置：“我不要你一滴血那么多。我只要…你让我近距离‘感受’一下，你胸口那个小玩意儿里，残留的…属于沈昭冥的气息和能量。就一下下，满足一下姐姐的好奇心，怎么样？”
感受沈昭冥的气息和能量？顾烬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钟子期对沈昭冥也这么感兴趣？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联？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比直接取血要安全一些，但顾烬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钟子期这种人，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只是…感受一下？”顾烬怀疑地问。
“当然。”钟子期笑靥如花，眼神却锐利如刀，“我保证，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只是对某些…故人的‘遗物’，比较感兴趣罢了。”
故人的遗物？她指的是沈昭冥，还是…这枚玉扣本身？
顾烬犹豫了。
一方面，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另一方面，她对钟子期的警惕从未消失。
“怎么样？小妹妹，考虑清楚了吗？”钟子期催促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这可是这么久……以来，你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机会。错过了，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顾烬看着钟子期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妩媚眼眸，又想了想自己目前被困的处境和内心对答案的渴望…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点了点头。
“好。”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我警告你，钟子期，如果你敢耍花样…”
“放心。”钟子期打断了她，笑容如同盛开的罂粟花，美丽而危险，“姐姐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了顾烬面前。一股浓郁的、带着致幻效果的甜香瞬间将顾烬包裹。
钟子期伸出冰凉的手指，带着某种奇异的能量波动，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向了顾烬胸前，那个烙印着朱雀纹路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