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生物处理科的“适应性强化训练”,其名不副实程度,堪比资本家口中的“员工福利”。
顾烬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一点。
所谓的训练场,并非她想象中的格斗室或靶场,而是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空旷、四壁布满了未知传感器的白色房间。没有器械,没有对手,只有她一个人,以及…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指令。
训练内容更是匪夷所思。
有时,她会被要求站在房间中央,承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经过精确控制的能量冲击,从微弱的电磁脉冲到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厥的精神干扰波,强度层层递增。她被要求用意志去抵抗,去引导,甚至…去吸收这些能量。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体内能量的剧烈翻腾,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试图塑形的金属。
有时,她会被连接上各种奇特的仪器,在虚拟现实中经历各种极端环境或战斗场景的模拟,重点并非测试她的战斗技巧,而是观察她在极限压力下,体内的能量转化效率、精神阈值变化,以及…那些该死的“适应性重组”的具体数据。
还有些时候,她会被要求进行长时间的冥想或精神力聚焦训练,试图让她“主动”去感知和控制体内那股新生的、狂暴的力量。但这往往适得其反,越是集中精神,她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之下那股令人不安的悸动,以及记忆深处那些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的碎片。
训练过程由AI全程监控,并由沈昭冥远程“指导”。但所谓的指导,通常只是通过扬声器传来的、冰冷无情的指令或数据播报。
“能量吸收率低于预期值百分之十二,精神集中度下降,加大刺激强度。”
“心率异常升高,肾上腺素水平超标,记录‘失控’风险因子。”
“检测到皮下组织异常能量反应,频率升高…正在记录纹路扩散模式…”
每一次听到关于“纹路扩散”的记录,顾烬的心都会猛地一沉。
那些血色的蛛网,在她承受能量冲击或精神压力达到极限时,会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某种不祥的刺青,在她白皙的皮肤下蜿蜒浮现,带着一种妖异而危险的美感。它们似乎真的在随着能量的流动而“生长”,这让她愈发恐慌。
她正在变成什么?一个更强大的怪物?一个更完美的“容器”?
而伴随着身体异变的,是记忆这座“囚笼”的日益收紧,让她感到像有无数小虫爬过般别扭和担忧——她对有些记忆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
尤其是关于沈昭冥的部分。她时而会闪回看到沈昭冥左眼流血、面色苍白的画面,感受到那股冻结一切的死寂力量;时而又会记起对方那冰冷的、评估物品般的眼神和“实验体”的称呼。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在她脑海中反复拉扯,让她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实的,或者…两者都是真实的?沈昭冥救她,仅仅是为了保证“实验样本”的完整性?
这种认知上的混乱和不确定性,比身体的痛苦更让她难以忍受。
有一次,在进行高强度精神抵抗训练时,顾烬因为分心去捕捉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
似乎……是沈昭冥用符咒丝线为她挡开致命攻击的画面?
导致精神防御瞬间崩溃,被强大的精神冲击直接命中,当场口喷鲜血,差点昏厥过去。
她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视线模糊中,似乎看到训练室单向玻璃的另一面,站着一个模糊的、穿着黑色旗袍的身影。
是沈昭冥。她一直在观察。
顾烬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竖起了一根沾满血污的中指。
玻璃后面的人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安慰,没有斥责,甚至连一句冰冷的指令都没有。仿佛她刚才的濒死体验,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数据波动。
这种彻底的漠视和物化,比任何惩罚都更让顾烬感到愤怒和寒冷。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体内因为剧痛而再次沸腾的力量,以及皮肤下那些如同活物般蠢蠢欲动的血色纹路,心中那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不能再等了。
她不能再任由沈昭冥和特殊生物处理科摆布下去。她必须主动出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当天深夜,结束了一整天“训练”的顾烬,躺在医疗区那张冰冷的病床上,假装已经沉睡。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低鸣。她知道,即使在这里,也布满了无形的监控。
但她也知道,再严密的系统,也总有漏洞。尤其是,当你有“内应”的时候。
她闭着眼睛,手指在被子下面,用一种极其特殊、只有她和Ghost才懂的指关节敲击代码,无声地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指令。这是一种基于物理震动传感和微弱生物电信号的、极其隐秘的通讯方式,是她过去在暗网为了躲避追踪而研究出来的土办法,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指令内容很简单:【定位“忘川堂”当前安全接入点。需要交易。最高优先级。】
她不知道Ghost是否能收到,也不知道那个喜怒无常、唯恐天下不乱的AI怨灵是否愿意帮忙。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敲击完毕,顾烬保持着平稳的呼吸,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枕头下的个人终端——这玩意儿虽然经过特殊生物处理科的改造,但Ghost似乎总有办法留下后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并未亮起,但一股微弱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数据流,如同冰冷的丝线般,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她的意识。
那是一个加密的地理坐标,以及一个时间——明晚亥时。
最后,还有一句来自Ghost的、带着戏谑意味的低语,直接响在她脑海深处:
“小猎人,又要去见那个卖‘后悔药’的老板娘了?这次…打算拿什么来换呢?你的心?你的血?还是…你那越来越有趣的身体?”
顾烬没有理会Ghost的调侃,只是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是压抑的怒火,是孤注一掷的决心,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真相的恐惧。
忘川堂…钟子期…
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撬开那扇紧闭的门,窥视一眼那被重重迷雾掩盖的…关于“自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