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青带司仲夏去了一家鼎鼎有名的意大利菜馆。这家店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过期或是迟到均不候。

这也是陈立青着急和她过来的原因。

司仲夏没有那么饿，而且她觉得这意大利菜的味道不太符合她的口味。但是她又不想浪费陈立青的好意，于是慢吞吞地又吃了一会儿。

晚上七点多，他们出了意大利菜馆。八点整的时候，登上了摩天轮。

夜晚的游乐场，也始终灯火通明。摩天轮缓缓升至高处，地面像缩小的平面图，铺至眼前逐渐露出完整的面貌。

荧灯流光溢彩，游乐场像水晶球里装载着的另一个奇妙世界，明光烁亮。整个场景都充斥着如梦似幻的情调。

司仲夏心情恬淡地俯视这片风景。

陈立青喊她:“了了，看那边。”

司仲夏就转头看去。

光滑的铜镜般的湖面，乍然间，喷旋出浩浩荡荡、颜色鲜明的激流，波澜壮阔。在黑暗里宛若一场盛大的舞会。

是这片游乐场极其有名的音乐喷泉。

“好漂亮。”司仲夏轻声说。

陈立青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喜欢这样的吗？”

“你生日那天，我会让你看到更漂亮的。”

*

“念白，今天辛苦了。”冰激凌店店长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性子温柔，对待他人一向友善。当初面前这个略显腼腆的男孩来跟她应聘的时候，校服还没来得及脱，眉眼里尽是青涩之气。

她家里也有个和沈念白一般大的孩子，所以店长越瞧他越觉得心疼，工作上想方设法地关照他。

今天的大白熊玩偶服务也是店长推荐给沈念白的。她对沈念白的好，沈念白都看在眼里。

“不辛苦，谢谢您，店长。”沈念白摇头。

身影被澄白的月色一映，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单薄瘦削。

临城夜深了，气温有些下降，海风里携着缕缕凉意。店长想让他早一点回家:“这是你今天额外兼职的工资，现结了。快点回家吧，这么晚容易感冒。”

沈念白接过工钱，轻轻嗯了一声。同店长告别后，他不急着离开，而是不疾不徐地直奔向抓娃娃机处。

他目标明确，径直停到一台抓娃娃机。隔了玻璃，他清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只大兔子。

那是……司仲夏书包上挂着的那只。

沈念白没有再沉疑，先换了一整个百元面值。说实话，对于抓娃娃，他几乎无实践经验可谈。

所以沈念白生涩又毫无技巧地操纵着，连兔子耳朵都没碰着。

这台娃娃机，明眼人都能看出沾了点人为的手脚在的。但是沈念白死心眼般，始终坚持不懈地往里面投币。

在之前，他去过临城大大小小的摊市或商店。这只兔子已经有了年代感，加上并不是什么名牌和热门ip，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因此整个临城的再售几乎是寥若晨星。

沈念白视线紧紧锁定那只可能绝无仅有的大兔子，握着移动杆的姿势不敢松懈半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到底换了多少币。到夜风把他的手吹得愈发苍白冰凉，沈念白终于拿到那只大兔子。

他神情不动声色地缓下来，动作无比轻柔，环抱住那只大兔子。

夜色深廖，没有人会关心这里发生的事。

一如他的秘密，从来无人知晓。

*

最后冲刺的一百天里，高三生每天都在重复着刷卷子、听点评、背单词，奔波三点一线，枯燥而乏味。当前最大的期盼，无非是四月底的成人礼，和五月初的短假。

“仲夏，你看这条裙子，适不适合我？”课间，乔月偷偷拿手机，给司仲夏展示她某宝上收藏的裙子。

司仲夏扭头看，乔月收藏的裙子种类繁多，洛丽塔、鱼尾裙、马面裙、泡泡袖、旗袍……中式的欧式的，长款的短款的，应有尽有。

“这么多吗？”司仲夏惊讶。

“成人礼欸，一生一次……不复读的话就是，当然要打扮得隆重点了呀。”听了乔月的话，司仲夏心想也是，认真给她挑上了，“新手入手洛丽塔，有很多繁琐的事项需要注意；鱼尾裙适合搭配高跟鞋，显腿长比较好看，就是不好走路……”

“……那我穿公主裙吧，要拍点出片的。”乔月满意地划动屏幕。半晌，她想到了什么，探身过来问:“仲夏，那你的裙子买好了吗？什么样的？”

司仲夏回忆了下，眼里浮现一抹浅浅的笑痕:“是抹胸款的蓬蓬裙，白色的。”

“哦……”乔月恍然，见司仲夏笑得那么甜，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陈立青给你挑的吧？笑那么开心？”

司仲夏眨眨眼，乔月没有猜错，的确是陈立青给她挑的。那天逛完游乐场，回家路过了一家礼裙店，陈立青就顺道带她进去买了。

“诶哟，都给你挑成人礼裙子了，和新郎陪新娘买婚纱有什么区别啊？我服了你们，表白之前都会玩各种情趣是吧。”乔月啧啧打趣，把司仲夏逗得满脸通红才肯罢休。

成人礼日渐接近，司仲夏的十八岁生日也将如期而至。

周六放学，司仲夏照常去礼堂那儿，和沈念白排练舞台流程。

“青春的号角永远不会停歇，十八岁，向自由，向骄阳。敬年少的你成长，愿未来的你明朗。”

“山长水阔，祝临市二中全体高三学子，往后前程似锦，成年亦乘风。”

收尾词在彼此的异口同声中落了幕。主管礼会的老师在台下看着这两个人，点头不断称赞:“做得很好。”

“就是感情可以再饱满一些，十八岁嘛，激励同学们无畏地奔赴理想，所以要带着自信与热血。你们再练练啊，我去看看后排布置得怎么样了。”

司仲夏微微喘了口气，念这台词念得她自己一颗心都变得激昂不少。礼堂里还拉着严实的窗帘，密不透风，她的脸染上些闷出来的粉红色。

沈念白偏头望了望她，轻声问:“休息一下吗？”

“好吧。”

两个人到椅子边坐下。沈念白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司仲夏，司仲夏说了声谢谢，仰头喝了几口，沈念白其次去开自己的那瓶。

外面有人说找司仲夏。她便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司仲夏不复刚刚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惶遽。她慌里慌张，只顾着把书包往自己肩上揽，就向外跑:“沈念白，我有点急事！今天训练就到这，不好意思！”

少女的书包最近似乎换了一个挂饰，跑动起来时就会叮叮零零地回响。她披散的长发随着动作飘扬起个弧度，眼看就要消失在拐角。

沈念白站起了身，伸手拽住她的手臂。

他无比冷静:“怎么了？”

“陈……陈立青他出事了。”

*

在坐出租车前往派出所的路上，沈念白见司仲夏一副面无血色，六神无主的模样，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依然清冷寡淡:“如果是对方先动的手，行为还造成不法侵害，那比较有可能会判为正当防卫。”

司仲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恍若未闻。

沈念白心里无声地叹了叹，语气软了些:“就算陈立青出了什么事，他家里也有能力保释他出来。你不用太担心。”

司仲夏好像这会儿终于记得回神，她咬紧嘴唇，良久后闷着嗓音说:“谢谢你，沈念白。”

乔月正站在派出所门口，慌促地东张西望。直到见司仲夏出现在眼前，才眼眶微红地喊住她，一时都顾不上身后的沈念白:“仲夏，你可算来了，陈立青他们就在里面呢。”

司仲夏一边进去，一边听乔月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钟南亮和陈立青他们的破事。两方人再聚，钟南亮那边下战书后，陈立青欣然答应，约好了时间地点人数。

即使这么久没打过架，钟南亮依旧不是陈立青的对手。眼见又一次将要落败下风，不甘心的钟南亮直接亮出了刀子，招招想往陈立青最致命的地方捅。

钟南亮毫无章法地挥刀，陈立青找到机会后把他刀夺了。结果打架间不小心，刀就扎到了钟南亮肚子上。

路人报警后，大出血的钟南亮被送医院，而剩下的以陈立青为首的几人都被押到了派出所。

司仲夏他们进到里边时，民警正在盘问陈立青:“他带的刀子？”

“嗯。”陈立青态度漠然。

“打着打着你抢过了刀子？”

“嗯。”

“刀子不小心扎到他身上？”民警乐了，随即表情冷肃下来，音调猛然拔高，“刀子自己长手长脚了？你怎么不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陈立青眼神沉沉，听到这话还有心思嗤笑一声:“怎么没有可能？他爹的老子要是想捅他，他还有机会拿刀？”

“跟警察说话嘴巴就放干净点！一口一个老子，毛长齐了就老子老子的？”

旁边一位女警走了过来，暂时打断对话:“张警官，这是伤情鉴定报告。”

“轻伤二级。”

陈立青微顿，后槽牙使劲磨了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