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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Chap.2:阿尔斐杰洛(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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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看不见的纽扣。一根紧束腰间、与长袍同色的带子,突出了他肩宽胸厚腰细臀窄的倒三角身材。袍子很长,盖住他身体的大部分区域,包括长腿,只露出他穿着凉鞋的几个脚趾头;唯独没有袖子,两条健壮有力、骨节粗大、青筋隆结的手臂暴露在外,是他浑身为数不多没有被长袍包裹的部位。虽然早就让裁缝补好了先前被尼克勒斯撕开的裂口,可是仅以常服出席如此隆重的宴会,说明他极不重视。布里斯身披的紫色印花长袍是由高档的天鹅绒织就而成的,对待宴席的态度和雅麦斯有着天壤之别。

狂欢宴的氛围活跃得过了头,时时处在失控的边缘。对于这一点,雅麦斯渐渐不堪忍受。低声用龙语喃喃念叨了几段不知所云的词句后,他就嗖的一下站起来,结实的腘窝猛力地带动座椅,把它往后弹开了数米。椅脚刺耳的拖地声惊扰了位子在他左边、正和海龙族的卡缪斯笑谈的布里斯。布里斯狐疑地向他投去询问的视线,雅麦斯看见了,便声称要去如厕。可是他明明没怎么喝酒……看着他大步大步地往门口疾走的背影,布里斯没多在意,转过头继续和卡缪斯交谈,此后就再没见到雅麦斯坐回他身旁了。一些族人也跟雅麦斯一样,受不了杂乱喧闹的宴会氛围,想偷偷溜走,但是两位龙王审视着下方的席位,没人敢付诸行动。一个细心的侍者早已将被雅麦斯踢开的椅子挪回桌边。布里斯守着身畔的空位半天,都不见雅麦斯返回,心想莫非他开溜了?他倒是真的敢。几番寻觅过后,布里斯环视四周的海蓝色眼眸,终于在一个极易被人忽略的角落,找到了倚柱而立的那抹黑袍裹体、略显寂寥的身影。

在刀叉碗盘的碰撞和席间的欢声笑语中,阿尔斐杰洛似乎听见了相距不远的主桌,传来了海龙王的声音。

“阿尔斐杰洛,尼克勒斯。”

斑斑点点的双掌一拍,海龙王呼唤首席和他的契约者。他的说话声虽然不响,却是底气十足,可惜周围实在太吵,除了与他同桌的老者们外,几乎没人注意。但是阿尔斐杰洛却听见了。他始终撑着头静坐在座位上,早已将刺激着大脑的噪音全都驱逐出境。即使大厅被人声、歌声、乐声充斥着,他依然听得很清楚。

“这仗赢得并不轻松。”海龙王的视线穿过重重阻碍,与首席盛满疑惑和醉意的紫眸相接,“经过此役,你们二人并肩战斗,彼此的嫌隙应该消弭了吧?”语毕之后,他又朝另一桌的尼克勒斯望去。

被问及了与从者相处的问题……这段日子以来,他最想回避的问题。见此状况,阿尔斐杰洛擦擦额头的汗水,竭力稳住摇晃的躯体,缓缓起身。膝盖撑起全身重量后的那一瞬间,仿佛天花板都在旋转。一丝参杂着害怕的担忧如溢出杯口的酒,牢牢占据着胸襟,而片刻之前,那里只有疲惫。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阿尔斐杰洛几乎能听见奔腾的血液与血管壁互相摩擦的声音。

当海龙王这么问道的时候,尼克勒斯正在撕面包,沾鲫鱼汤吃。此刻,他的身子瞬间僵硬,如被惊雷劈中。而在目光寻找阿尔斐杰洛或是对准海龙王之前,他先扭动脖子,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兄长,无声地问他,怎么办?

面朝海龙王的方向,阿尔斐杰洛干咳两声,迟疑了一下后,答道,“我和尼克勒斯感情甚笃,不仅体现在战斗里,私下更是关系深厚。海龙王大人会有此疑问,想必是误信了什么谣传吧?”他的脑子胀痛得厉害,不知道这样的回复能否令海龙王满意。没什么,他试图安慰自己。但是思虑一定写在了脸上。他的表情,让一桌相隔的尼克勒斯也跟着紧张起来。

“但愿只是误会。”默默地凝视着阿尔斐杰洛一会儿的海龙王如此说道后,把视线偏转至别处。

屋子里站着的人极多,没几个人会留意他和海龙王的一问一答。只有火龙王和九位长老听见了,除此之外再无别人,他确信无疑。于是阿尔斐杰洛在自我安慰之中逐渐放宽心,缓缓地坐下。

“谣言仍没有平息。”希赛勒斯紧贴弟弟耳畔,“你和你的主人得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

尼克勒斯尽管满脸不情愿,还是虚心接纳了哥哥的劝告,闷着声音嗯道。与阿尔斐杰洛重修于好的必要性不难理解。关键是什么时候去做,以及对方会不会接受。尼克勒斯的心情被这些问题牵引,逐渐烦躁起来。他时而咬咬牛排,时而舀一勺鱼汤喝,时而握着羊腿啃两口,时而撕点鹅肉塞进牙缝,时而囫囵吞枣般地咽下一整个派。尽管看似吃了不少东西,心思却没真正放在饭局上。要找个时机,他想。而狂欢宴逐渐混乱的秩序,恰恰能提供好时机。

终于打定了主意的尼克勒斯,朝隔壁那一桌望过去,海蓝的眼睛就在这时怔住了。阿尔斐杰洛竟不在原来的位置。尼克勒斯睁大双眼,仔细寻找那头醒目的红金色头发,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它——阿尔斐杰洛被两位龙王邀请到了主桌。

恰逢门德松提斯内急,离座去上厕所。在海龙王的示意下,阿尔斐杰洛拣了门德松提斯的空位子坐下,左边是火龙王和海龙王,右边是特尔米修斯和奥诺马伊斯。

“战争最重要的便是知己知彼。”海龙王倾身越过火龙王,对首席说,“比萨之战在你的指挥下,赢得很漂亮。”说到这儿,他让满是疙瘩、皱纹和老人斑的脸庞,布满亲切慈爱的笑容,“今后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争取搜集到更多异族的情报。”

五天前,他就这样关照过。阿尔斐杰洛回想起上一场庆功宴临近尾声时,这位海龙族族长的嘱托。心想着,也许海龙王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阿迦述的军队逃离战场后,讨伐队最终还是没能侦测到他们的下落,摧毁了敌人的城堡后就回去了。尽管战绩彪炳,但却失掉了窥探敌情的线索。不要说海龙王,阿尔斐杰洛自己都对此不全然满意。

两只深陷在眼窝里的淡红色眸子,射出全神贯注的视线,谛视着阿尔斐杰洛。后者当然觉察到了那眼神给予的压力。

微微偏过头,眼睛在刘海的缝隙间朝火龙王探过去。阿尔斐杰洛视野的余光里,只见那位老者将严峻的表情覆满脸颊,凝神注视着自己,却是一直缄默不言。阿尔斐杰洛低头接受族长的训示,在此期间,始终都是海龙王一人在说。

那一天的场景跳入脑中。阿尔斐杰洛不会忘记,当他领着完整的队伍回到卡塔特,将比萨的异族一败涂地、落荒而逃的消息带回来时,火龙王有多么高兴。但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就暗淡了下来。当时,海龙王看着火龙王,似乎透析了他的心思一般也跟着陷入沉思。尤其是当柏伦格对首席指导战斗的能力赞不绝口、将一切都归功于他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忧虑似乎更浓重了。

为什么?阿尔斐杰洛忍不住想要张口询问。前阵子还支持他出兵的火龙王,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那样奇怪,和五天前一样……就好像是提防小偷的眼神。

首席边犹豫,边偷眼打量两位龙王的表情。这时,奥诺马伊斯温和的话声如一场及时雨倾洒下来,清除了气氛的凝重。

“卡塔特对外已是许久不曾取得过大型战役的胜利了。”奥诺马伊斯让欣慰和赞许的浅笑爬满他严肃坚毅的脸畔,凝视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说出的话却是对着默默不言的两位龙王和其余的长老,“此战大捷,意义非同反响。既消除了比萨的异族忧患,为民除害;又是扬我军威,震慑各路蠢蠢欲动的敌人;还能激励自身,重振我龙族雄风。阿尔斐杰洛,你是个英雄,因为你救了很多人。”奥诺马伊斯看向他,“你若能一直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那将是最值得我骄傲的学生。”

“老师……”

能得到素来吝惜溢美之词的奥诺马伊斯的首肯,阿尔斐杰洛大受鼓舞。他忙不迭地起身给奥诺马伊斯面前半空的杯子添满酒,以最崇敬的礼节,举杯向老师致以敬意。

奥诺马伊斯也站了起来。老师与学生双双仰头朝天,一干而尽。然后,阿尔斐杰洛又把酒重新倒满,一一向族长和其他几位长老敬去。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头痛脑涨,只打算一醉方休。门德松提斯早已归位,和其他的老者一样,以说不清意味道不明情感的复杂表情,看着脸庞堆满笑容的红发年轻人。维持着身为龙族、身为长者的矜持和威严,他们分别接受了首席的敬酒。

雅麦斯站在毗邻宴会厅出入口的一根凸出墙面的半圆柱子旁,脊柱随意地倚靠着。从这里环视,大部分人的举止都尽收在他眼底。他打量着吵吵闹闹的大厅。空盘子越叠越高,桌上只剩下残羹剩菜,唯有美酒还在源源不断地上来。龙族基本都在聊天,偶尔咪两口酒,少部分人离开座位,四处逡巡,想找机会脱身,最终却只是在室内徘徊踟蹰。守护者或斗酒或唱歌或跳舞,已有不少人头枕圆桌,长醉不醒。龙术士们还在细嚼慢咽,谈笑风生。某个红头发的男人前不久还东倒西歪地半趴在桌上埋头小睡,此刻却被叫去了龙王那桌,振奋起精神,和诸位长者举杯痛饮。侍者如巡逻兵一般来回走动,给视野所及的任意空酒杯添满酒。有一个侍者注意到倚柱站立、冷眼旁观室内一切的火龙王后裔两手空空,恭敬地给他送来一杯葡萄酒。可是雅麦斯无心啜饮,又塞还了回去。虽然膳房提供了充足的酒饮,但是都不合雅麦斯口味。“怎么没有树莓果酒啊?”他拦住另一个经过他身旁的侍者。无人敢驳这位火龙王直系后裔的面子,侍者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到膳房找树莓果酒的存货了。可是当侍者为他奉上他想要的果酒后,雅麦斯又失去了兴趣。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品酒的兴致,只是将装满了浓红液体的水晶酒杯随意地夹在两指间,任香味挥发至空中,靠着柱子发呆。

琴师、鼓手、笛手,小号手,以及萧的吹奏者换了一首曲子。可是他们配合默契的演奏,在沸沸扬扬的大厅里根本没人听得出来,唯独雅麦斯例外。

无论是席间嘁嘁喳喳的低声议论,暴躁如雷的高声喧喝,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亦或是不绝如缕的音乐,雅麦斯都能听到一些。他专注地将听觉集中于后者。或抑或扬的乐音穿过人海的阻碍,不间断地在空中缓缓飘荡。尽管很轻,但是当那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时而文弱、时而激昂的优美韵律逐渐蔓延至耳际时,就连郁结烦闷如死水一潭的心湖都随之动荡,出现了抚不平的千层涟漪。绵延回转的笛音,琴音,鼓声,号角声,和箫声,携手编织出一段扣人心弦的乐章。婉约与豪放兼备的乐曲由远及近地轻轻飘摇,百转千回地在雅麦斯心间萦绕,泛溢出无尽的遐思与牵念。雅麦斯就这样心无杂念地纵入这音符的海洋。

还没回到座位,阿尔斐杰洛的衣袖就被拽得出现了变形的褶皱。歪头定神一看,拉他的人正是尼克勒斯。

经过海龙王的盘问及火龙王的眼神攻势,阿尔斐杰洛早已经清醒。尼克勒斯此时找他,其意图不难猜出。

阿尔斐杰洛听天由命般地凭他处置。尼克勒斯见他并不抗拒,便半拉半拽地把他带到了大厅靠后的一片相对宽敞的区域。

“有话不妨直说。”阿尔斐杰洛有点不耐烦。

“那好。你听清楚了,”身旁是乱哄哄的、半醉半醒的守护者。他们手搭着手,围成圈,扭着蛇形的舞步,在空地边唱边跳。尼克勒斯的主人必须屏气凝神地去听,才能勉强分辨他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把我在锡耶纳偷懒的事说出去了啊?”

阿尔斐杰洛看他一眼,否认道,“从未说过。”平淡的语气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从者相信与否。

尼克勒斯锁紧双眉,像是在估摸这人类说谎的可能性。如果他没说,那为何卡塔特的人都知道他俩关系恶劣?尼克勒斯想不出来还能有别的事。

“但是苏洛、卢奎莎都知道。”蓝眼睛端详着主人半晌。尼克勒斯让字句涌出口中,“会是谁在乱嚼舌根呢?”

“不会是苏洛。绝不是他。”阿尔斐杰洛断然说道,又补上一句,“也别信口开河诬蔑卢奎莎。”他压低音量,“既然说到这事,我也正想问你呢。你在前段时间有单独见过什么人吗?”

“你指谁啊?”尼克勒斯叉着腰,粗声道,“我每天见的人多了去了。”

“守护者,或龙术士。”他将句子的重音放在末尾,诱导般地说。

“哦,我要好好想想……”尼克勒斯嘴里咕哝着,痛苦地皱起眉头。焦躁和愤怒在不久后爬上了他的脸,“该死的……是白罗加。”

阿尔斐杰洛的心间突然翻涌起一股轻率而不可遏制的怒气。“尼克勒斯,你给我讲清楚了。”

即使被阿尔斐杰洛哑着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尼克勒斯此刻也是浑然不觉。“就在那天……开完会,你去人界的那天——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尼克勒斯暴躁以犬齿咬住下唇,惊恐得连浓浓的鼻音都变了调,愈发尖细起来,“你我不和的谣言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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