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哪?”
长青厉声质问,他全身肌肉紧绷,手悍然摸向后腰别着的匕首上。
灯火昏黄,揉皱黑暗,撕裂出一张苍白而枯槁的面庞来,毫无血色,几乎像是地下爬出来索命的恶灵骷髅。
在看清那人长相的霎时,长青心头一颤。
低喃出声:“是你——”
管家黑燕尾服的衣摆无风自动,他勾起笑容,嘴角弧度几乎与鼻尖齐平,鼓出明显的颧骨。“先生,您为何在这里?”
“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长青背后瞬间冒出冷汗,黏腻如蛇般附着在他的脊髓上,将冷意一路延伸传入大脑。
不好。
长青脑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拦路虎可比之前那些难对付多了。
眸光划过,他瞬息间思绪流转。再度抬头时,横眉立目,气势张扬宛若换人。
“什么该来不该来的?分明就是你们的人把我指到这里面来的。烦死了!我着急上厕所!这么大的地方连个厕所标都没有,你们怎么办事的啊?”
“赶紧说厕所在哪里,我真的要憋不住了,要是我尿在裤兜里,你们就等我投诉吧!”
一番气愤慷慨的发泄,将一个被尿急憋疯的无赖形象鲜明地立在了管家面前。
长青看着这老人浑浊的眼珠瞪圆了些,明白他成功唬住了人。
果然管家连忙一欠首,神态充满歉意:“抱歉先生,是我们办事不周。”随即他抬头看向长青,眼神直白而让人不适:
“那由我带您去。”
不行。
长青轻咬住舌尖,如果让这人带他去了,他还有什么机会脱身?但如果不跟着去,他刚刚的话又站不住脚跟。
真是…一道难选的问题呢。他手心被汗湿润,目光忽地落到管家的耳侧,一亮。
有了。
长青用鼻子重重哼一口气,双手背过身后,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去。
他嘴上嚷嚷着:“行吧,快点带路!”
未曾想才走几步,一双干枯嶙峋,血管盘虬卧龙的手臂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手力气出乎意料的大,长青尝试往前挺了一步,结果纹丝不动。
不禁诧然,这管家居然还有点实力,心里不安又更多了几分。
彼时,管家的声音幽幽自身侧响起:“先生莫要再向里走了,厕所在外面,我带……”
“我都快要憋死了!听不明白吗?费老大劲走到这里,你居然叫我原路返回?”
“我偏不!我就要去前面上,赶快带路!”长青不等他说完,气沉丹田,直接加大力气撞开了那只手臂,大步向前。
边走,他边心道:眼下我扮的可是无赖,谁要跟你讲道理。
极尽狂傲才不会ooc好吗?
留着那管家呆滞在原地,半晌才跟上。
他的教养和礼仪使得他在面对撒泼打滚的无赖时颇为无力,只能认命地带着长青往里头去了。
随着逐渐深入,他们穿过数道岔路,却一直在走廊上。而每一条走廊上只镶嵌着几扇门,每扇门间隔极大,想必房间内的空间也是极大。
这些走廊装修完全一致,几乎就是一座迷宫。仅有路上不断变化的装饰油画在告诉来者,他们并没有原地打转,
长青若有所思地看向在前面带路的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庆幸。
若是他一人单枪匹马地进来,真不好说要绕多久。
借着这个机会,他四处看了看。留意到每到岔路口时的墙壁上都挂有一副小“指示牌”,上面写着:“A区”“B区”……似乎将这里面分成数个方格。
但每当长青打量的动作一大,他便能明显感受到前面的管家侧过头来,用余光扫过他。
监视之意摆在了明面上。
终于抵达厕所,管家转过身,面对着长青鞠躬道:“厕所到了,我在外面等您,带您返回拍卖厅。”
他深深低着头,定定盯着自己的皮鞋与对面的皮鞋尖,弯了一会,还不见那双皮鞋有要离开的意思,不免疑惑,却在皮鞋光亮的反光中,见到一瞬银光。
管家眼角狠狠一抽,正欲抬头时,脖颈上便触到一抹冰凉。
锋利的刀刃正亲昵地贴着他的肌肤,危险的越抵越紧,随时可以将他抹掉。
一滴汗,从他额间滚落,消失于地毯之上。管家僵直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而直到他右耳处又传来一阵凉意,他的表情才惊恐地扭曲起来。
刀刃立马划出一道血痕,长青感受到刀下人的躁动,以防万一,便手下寸劲径直敲在他的一处穴位上。
登时,管家化作一副软绵绵的躯体,直直栽向地面——空中腾扬起无数细小的灰尘,却没有发出一星点的动静。
柔软的地毯用绒毛,将一切痕迹化为乌有。
无事发生。
长青居高临下地睨了管家一眼,确定他晕了过去,才把刚刚取下的黑色的耳麦扣在自己耳上。
随着几声电流声,那侧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长青眼神冷漠,他手上翻转匕首,凌厉的锋芒几乎为他的面色镀上一层不近人情的冷光。
他面容精致,唇色浅淡,开合间却已经变成了管家那副苍老的声线。
“我抓到一个闯入者。”
“闯入者?”对面声调骤然拔高,急切说:“你在哪,我派人去处理。”
耳侧又响起一些细微的电流声,那边人似乎有所动作。
“不用,”长青半张脸融在黑暗里,四下无人,他丝毫不掩饰他的戾气,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内容,大胆编道:“先生点名要他,不要打草惊蛇。”
“先生现在在哪里?”他问,这才是他的目的。
对面闻言沉默良久,反问道:“先生没告诉你?”
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长青大脑飞速转动,嘴上滴水不漏:“他没来得及说,这个闯入者……”
他本想说这个闯入者来得太突然啥的,随便解释一下,不想对面突然变得有些吵闹,长青便瞬间噤声,仔细听着。
在纷杂的人声中,他听清对面貌似在说:宴会厅被砸了。
什么被砸了?砸了什么东西?
宴会厅!?
长青:……还有高手。
这下,对面哪还顾得上他,直接扔下一句:“先生在禅室见人,你别去打扰。”
便拉断了会话。
长青这才重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四面八方都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应该都是去处理宴会厅一事的人。
绝对不能被发现了。
他眯起眼,眼中闪着微妙的光。
由于室内结构产生的复杂回音叫长青一时间无法判断这些声音的具体方位。所以眼下,他看着地上完全不省人事的管家,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心里讪讪地给老人家道了个歉,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拖入厕所里。
*
随着一滴又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脸上,管家缓缓睁开双眼,只是这一眼,他又恨不得两眼一瞪再昏过去。
眼前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改头换面,穿着一件略有些皱和紧身的黑色燕尾服,正双手插兜蹲在他的身旁,一双指尖圆润还微微泛红的指尖正顶在他的眉心处,不断向下滑落水珠。
管家脸上湿湿凉凉的,身上也凉凉的——长青穿的可是他的衣服啊!
丧尽天良。
他一大把年纪那受过这样的屈辱,直接红脸,气得连话都说不太清了。
长青只迷迷糊糊听到是在骂他不要脸。
嘶,没什么伤害力。
长青才懒得和他废话,拿着匕首干脆地拍了拍他松垮的皮肤,直接道:
“禅室在哪里?不说我就杀了你。”
他没在开玩笑,眼里的杀意并不遮掩,连带着他清洌的嗓音都变得刺骨,一股寒意猛地攥紧了管家的心脏。
管家沉默良久,一老一少的两双眼在空中对峙,谁也不放松。
最后还是匕首划破了管家眼睛旁边的皮肤,他总算被死亡威胁地松了口,极为不情愿,咬牙切齿地说道:“在C区。”
长青轻哼道:“具体些,哪间房?”
“324.”
“谢了。”长青弯弯眼,若不是眼下情况不对,他笑起来真是叫人赏心悦目。
管家眼睁睁看着长青向外走去,他的身体却压根无法动弹,赶忙嘶吼道:“你还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前面的男人一下顿住步伐,施施然回头,脸上带着很轻的微笑,坦然而自若地说:“别担心,定了你的穴罢了。”
“过一个时辰自然就好,不过,到那时……”
你也休想记得我的脸了。
长青趁管家昏迷时,把他学过的点穴手艺,例如昏迷穴,定身穴,遗忘穴等全部用了个遍。
现在看这管家,目光都带上了些许看模特的亲切。
只可惜,当时老师没教个“真话穴”,不然长青现在也不用烦心这老头指的路是真是假了。
看着长青略微失望地摇摇头,管家更加害怕,仿佛被宣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你…你!我的身体要是出了问题,你别想跑!”
回应他的,是被长青咔嚓掩上的门。
长青短暂在门口停留了一会,确保这厕所的隔音极佳,不会有任何声音泄露后才迈步离去。
他悄然整个人融入黑暗。
寻找着那间神秘的“C区324.”
“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