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雩愣了会儿,他下意识就想撒谎,可沈砚辰紧紧盯着他,让他感觉后颈发凉。
“倒也不算欺负,就是当时不太合群,班上组织让交钱给老师买礼物什么的,我没交,显得有些另类,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把组织收钱的同学批评了一顿。”
沈砚辰:“后来呢?”
林乐雩想不起了,他只能模糊大概的混淆着说:“我刚转过去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娱乐,那些同学被骂了心里就不爽,要搞什么集体孤立,言语暴力,肢体暴力,忍了半年最后没忍住就给人打了,就视频里那样。”
沈砚辰沉着声音继续追问:“为什么要忍半年?”
明明在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可以反抗,为什么要忍这么长时间?
长达半年的校园暴力被林乐雩三两句话带过,甚至他从来没打算和沈砚辰提过。
“当时不刚回家嘛,怕给家里人惹麻烦,再说了林声那时候也鸡蛋里挑骨头,学校里的事相比起来也不算事,就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他越忍在那些欺负他的人眼里就是怂货,软柿子,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林乐雩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自此以后他不再忍了,但凡有谁招惹他,他直接抄起钢管就上,哪怕被打的浑身是伤,他也要对面骨断三根。
渐渐的,林乐雩就成了校霸,没人再敢招惹他,也就是后来沈砚辰在立江一中看到的那样。
“别说我了,这个网友好像被网暴了,我要不要注册一个小号去帮他一起骂啊?”林乐雩将手机解锁,他又看了眼上面的评论,这位被围攻的网友被众多人开户。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高强,立江本地人,和Forest曾是初中同学兼高中同学,也是视频二三四里的另一位打架的当事人。
林乐雩张了张唇,他指了指屏幕里的名字有些激动问沈砚辰:“高强?”
当年的不告而别,没想到再次听到对方的消息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沈砚辰点头:“嗯,不止高强。”
不止高强?
林乐雩眸光看着屏幕,原本被围攻的一人变成了俩人,三人,四人,越来越多,评论刷的很快,让人眼花缭乱。
曾经同窗的同学加入了这场混战,林乐雩越看越觉得不过瘾,他举着手机:“不行,我也要注册一个小号。”
林乐雩说着就跃跃欲试,沈砚辰看他精力充沛,丝毫没受网上水军的影响,也就放下了心,准备看他怎么注册小号和水军对喷。
“等这次事过去,我觉得我要请他们吃饭,唉,你说高强是不是还和高中一样胖啊?我好像还没他微信,等明天去公司找李思晴问问——”
耳边嗡鸣嘈杂的声音让林乐雩思绪游离着。
那个曾是心里禁忌的话题被铺天盖地提起,网上炸了一波又一波。
“乐乐?”沈砚辰见他不对劲。
林乐雩听不见他说话,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声音,在和他打着招呼,车内封闭的环境让他感觉恐慌。
低落烦躁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林乐雩不断吞咽着不存在的唾液,喉管仿若被捏住发不出一个音。
正好在这时到酒店了,他低着头和沈砚辰上了电梯,里面就他们俩人。
沈砚辰握着他的手将人带进房间,整个过程林乐雩很难接收外界的信息,他垂着眼不敢去看周围漂浮在半空的事物。
沈砚辰不断和他说着话,可林乐雩无法给他回应,那些闪烁着的黑白让他控制不住想去打翻浮在眼前的东西。
林乐雩说自己头很昏,想睡觉,沈砚辰就给他盖好被子。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铃声响了,是林乐雩的。
可现在他无法去接电话,沈砚辰看见上面的备注,是林兴打来的,他接了。
“乐乐,国内的事你别管了,已经给你买好今晚回伦敦的机票……”
沈砚辰见他躺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隔绝那些很难面对的幻觉。
沈砚辰去到卫生间关上门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叔叔,他这会状态不太好,恐怕走不了。”
电话那头好半天没声音,沈砚辰都要以为电话挂断了,他看了眼上面显示通话中。
林兴不确定问:“你是?”
“沈砚辰。”
这个回答让林兴原本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他拜托沈砚辰照顾好林乐雩,尤其是在这段时间。
“我会的。”沈砚辰看着床上已经将被子拉过头顶的人,补充道,“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挂了电话沈砚辰给墨邱发了消息,将这边的情况说清楚,没过多久对面回了一个字【好】。
这件事本就是竞争对手为了这次的大客户使的手段,沈砚辰让墨邱去查了背后操控的人,以及今天出现在饭店门口那些记者,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连着几天林乐雩都在酒店里,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做其他的事,他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他不想让沈砚辰看到,就只能一个劲想着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可躺床上才发现根本睡不着,他又失眠了。
沈砚辰会在饭点叫他起来,也会在他要休息时帮他用温水擦干净身体。
连着几天沈砚辰除了照顾他以外剩余时间就会在沙发上用着林乐雩的电脑查着外媒,四天时间他和墨邱就把这件事始末查清楚了。
一些细节他还得从林声那得到答案,这个时候林乐雩身边不能离开人,他只能在电脑上简单和林声说明情况,对方也看到了新闻,连上视频那一刻,林声的高音吓的沈砚辰调小了音量到处找耳机。
“我要找律师起诉这多尔维服装设计公司!什么王八蛋,业务能力不行就使这种阴招!我要告的他牢底坐穿!”
沈砚辰好不容易在电脑包里找到耳机线,他插好后听着林声持续输出。
小学生骂人的技术骂了十分钟,最后骂的口干舌燥,镜头内的林声让助理给她倒杯水,喝完后继续骂。
“你怎么不说话,我骂的不对吗?你这里怎么这么暗?”林声见他从始至终都没发表意见,就自己在这唱独角戏。
沈砚辰在电脑上敲着字。
【你哥在睡觉,我就不说话了,我想知道当年林乐雩打人的真正原因】
林声见他戴着耳机,于是开始提起那段林乐雩不愿意提的过往。
对于媒体曝光的事,都是夸大其词,甚至他们掐头去尾,将林乐雩彻头彻尾描绘成一个无缘无故去伤人的精神病。
“我们刚搬来伦敦那段时间,我哥养了一只蓝猫,给它取名叫小布偶,他很喜欢这只猫,哪怕是在发病期只要有这只猫的存在他的病情也能稳定很多。直到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猫,他说这只猫是你送的。”
沈砚辰愣住,林声继续道:“当年我也拐弯抹角向你打听过,你没送过他猫,这是他出现幻觉了,将路边的流浪猫抱了回来,把它当做了对你的精神寄托。”
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这小布偶上,几乎将猫当做了他的全部。
哪怕他有时病得很难自理,也会撑着身体给小布偶添猫粮。
“那时候有个特别奇葩的邻居,他住在楼上。他总是各种找茬,可能是看我哥长得帅想追他,但你也知道,我哥这个人脾气真的不太好,明确拒绝几次对方还穷追不舍,知道我哥很在意小布偶,所以就会给小布偶买各种吃的用的。”
林乐雩又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不喜欢有人投喂他的猫,也不允许他的猫对着别人摇尾巴。
所以他将那个一直追他的邻居约在一个不会有人经过的小路上,将人揍了。
这事本该到此结束了,那人见林乐雩真的不好惹,就没再纠缠。
可有一天,林乐雩发现小布偶死了。
是被虐待致死,猫爪被活生生用刀割下,舌头还在往外翻,身上原本柔顺的猫毛乱蓬蓬下全是血。
调监控发现了正是楼上的邻居干的,那个曾经追求他的人,因为林乐雩的拒绝心生怨恨。
当时的场景林声想起来都后怕,在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下,林乐雩冲进了对方的家里,将人打的半死,当时来劝架的人都被打了几拳。
什么椅子,扫帚,桌子,凡是手能碰到的全被林乐雩抄起来将人按在地上打的哭爹喊娘,最后都喊不出来了,林乐雩也没停手。
“就跟在初三中考结束那年,我哥的养父绑架我勒索我家里的那次一样,仿若打完这架,他顶多就是杀人偿命,死了也无所谓。”
被极端病态的情绪纠缠,他摆脱不了,唯一可以精神寄托的小布偶因为自己的疏忽死了,他甚至都有想过将煤气点燃,把他们全都送下地狱。
【最后他是怎么停下来的?】沈砚辰打着这句话手都在抖,中途还打错字了。
怎么停下来的……
事情过去太久,林声记不清了,她回忆着:“是有警察及时赶到制止了他?不对,好像不是,警察来的前一分钟他就冷静下来了,一直喃喃自语说有人在喊他。”
【谁在喊他?】
“在现场的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病的很严重,他就只能问我,有没有听见沈砚辰的声音。当时真的怪吓人的,我看了周围好几次都没看到你的身影,可他又说听到你在叫他。”
在即将步入地狱时,林乐雩说沈砚辰在喊他。
周围人都听不到,只有林乐雩能听到。
沈砚辰将脸偏出镜头外,他打字的速度放慢了。
【后来呢?】
“后来那人救回来了,我爸妈赔了一笔医药费,要说追责,我哥患有重度精神疾病,是对方招惹他在先,出了事打官司没费多大力气就赢了。”
那件事就在一场官司下了之。
“再后来,我们就搬家了。”林声补充着,“这件事发生在你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也就是他在西岩出事回来的那天。”
发病期间自杀没成功,他本来情绪是很低的,手上裹着纱布,回到家就发现一直会蹭着他腿边的小布偶不见了。
在那场不要命的打人事件中,侵染出的血红早就分辨不清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