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关上了门,转头一看,入眼皆是熟悉的景象。
门后居然是一模一样的更衣室。
如同镜像翻转,唯一能够区分的就只有开门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际,一股寒意袭上背脊。
李月角一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锁芳阁造得如此之大,原来阁中还藏着阴阳两面布局。阳面负责接送客人,当作青楼酒肆正常营业。而阴面便是……那些异教徒聚集的场所。
相同的结构,相同的造景。
李月角蓦然站定,她看穿了这出幕后把戏,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疑虑。却不知,阳面还有几个像更衣室这样的隐蔽通道?
那曲双娘将自己迷晕后,为何还要把她拉进阴面的楼阁,所图又是为何?
罢了。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如今正是该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李月角理了理裙摆,将面纱重新戴上,烟罗半掩她的容颜,继而扭动腰肢,故作风情万种,试探性走了两步。
就在此时,系统忽然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它一改往日的冰冷腔调:“宿主,您腿脚不便吗?”
“滚蛋。”她对着铜镜来回练习,“我这叫诱敌深入。”
“……好的。”系统沉默了几秒,“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李月角凭着记忆,仿照着曲双娘的一颦一笑,腰臀虽有些僵硬,但总算摆到了令她满意的幅度。
“系统,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她平静的陈述,“我发现你很会挑时间,消失和出现的时间段都掐得刚刚好。”
女子正对着铜镜,镜子中倒映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李月角目光锐利,“莫不是……背后有人在操控你?”
说完这话后,偌大一个系统蓦然禁声,仿佛被自己揪到了小辫子。它罕见地迟疑了一下,遂道:“宿主,这不是您该关心的问题。按照约定,您只需要维持话本剧情即可。”
“此外,根据宿主的反馈,天宫3345号已得到指令,若无不可抗力因素存在,将会始终保持在线状态,直至您的任务结束——”
听闻此言,她不由得嗤笑,道:“是么?那好,我且问你一句。”
“上次在极乐楼的那场火灾,你不顾众人,强行控制住我的身体,违背我的意愿行事……”李月角目光犀利,“这也是你得到的指令么?”
系统再次沉默下来,“根据测算,您能在那场火灾存活下来的概率极低,触发了自动防护机制。”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李月角摇了摇头,“我并不想探究你背后之人是谁。”
“我只是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擅作主张。”她摆好姿势,丢下这一句,继而落落大方的走了出去。
半晌前。
看守小伙单膝跪地,脑袋止不住地流汗。
“将军要的人,属下不小心……给弄丢了。”他整个人几乎都快弯成虾状,战战兢兢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将军恕罪!”
半天过去,却迟迟未等来对方的怒火。
年轻看守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圆桌的玄衣男人,竟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
男人似乎早已料到此事。视线凝在桌上的茶碗水面,他单指叩击剑鞘,神色晦暗,“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人如接圣旨一般,他口中措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匆忙道:“那人称自己突然腹痛,非得要上茅房。属下不认识路,曲双娘便自荐说她来带路。”
“我们三人原本是一块走的。属下见那茅房极大,旁边还连着一间更衣室。曲双娘说,这是专门给锁芳阁的姑娘用的。这个……属下毕竟是男子,不方便随同进去,她们俩倒是一块去了。可属下在外候了许久,两人迟迟未出……”
脑中回忆着一幕幕的画面场景,他昂起头来,接着道:“属下进去看过了,两个地方都没有人,连曲双娘她也不见了。”
“另外,更衣室还有一扇门。但属下也试过了,门是锁着的。除非里头的人开开,否则外面人进不去。”看守小伙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属下怀疑,她俩就在里面。将军若是准许……属下立刻就去撞开那门。”
不愧是天子看中的朝臣,果然是个能折腾的。
“哼。”
不过半日未曾亲自看管,她就能避开自己的耳目,逃之夭夭去了。
是长本事了。萧烬墨反手抄起长剑,他挺直身躯,遂道:“不急,她左右出不了本将的手心。”看她还能如何蹦跶。
始终门外驻守的中年看守,他听到这话,不由也跟着看了过来。
“贾刺史不是说过,今夜他特意为本将安排了一场戏,不妨看看去。”萧烬墨与其对视一眼。
洛阳的冬夜暗得很快。
锁芳阁临水而建,阁内铺设地龙,温暖如春,全无一丝寒气泄进,抵住了池水的寒凉。
如此下来消耗巨大,可见贾康乐当初不惜工本,舍了重金,才能有这一番景象。
这座傲然屹立在金池中心的华楼,却在一瞬间灯火寂灭。
“怎么回事啊?”
“这里怎么突然暗了!”
“他娘的,老子刚点好了一桌,这叫老子怎么吃啊!?”
“……”
众人议论纷纷,怨声载道,嘈杂声不绝于耳。
黑暗裹挟了一切。
与此同时,玄衣男人正安静地坐于大堂一角,掌心抚过冰冷的剑鞘,身后一干护卫隐于暗处,不事声张,行动格外低调。
他在等,静候着暗处的异动。
锁芳阁的灯火骤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唯有阁中金池,流水潺潺,依旧发动着轻响。忽然,内部暗藏的机关声“咔咔”响起,数道光芒如利剑凿开了黑暗,直直照在金池中央的圆台上。
众人见状,纷纷噤声,只见那一池金池水波,荡漾不止。偌大的圆台缓缓沉入水中,不过片刻之后,圆台再度升起,竟多了数十位舞姬静立台上。她们一动不动,神态犹如壁画飞天。
随着乐声骤起,壁画中的飞天霎时间生动了起来,舞姬们翩翩起舞,长袖翻卷,如蝶纷飞。其余乐妓齐声吟唱,歌声婉转,从阁中四面八方传荡开来,与舞姿交相辉映,一时满堂鲜艳。
然而,角落里忽然传出碎响,时断时续,和眼前的场景气氛大相径庭。
这就是贾康乐他精心排练的一场歌舞么?
掌中那一柄玄铁剑鞘震颤不休,嗡鸣如弦,杀调几欲迸出。
萧烬墨俨然失了兴趣,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替自己好好调教手下那些的新兵蛋子。
他正欲起身离席,未曾料到,背后忽然有一双软香弱骨的手臂慢慢地缠了上来,独有的轻柔触感让萧烬墨心生一惊。他下意识想要擒住对方,奈何身体就像被对方给定住了一般。
萧烬墨眼神一暗,脸上骤然浮现出杀意。他压低声线,语气间全然一番警告之意:“阁下急着送死?”
身后之人似是在轻笑,阁中光线掠动,心绪暗涌,交织成一张勾魂摄魄的网,仿佛要将男人一点、一点的缠绕,包裹,继而拆食落腹。
待萧烬墨看清楚了这张慢慢凑近前来的脸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被烫到了似的,顿时松开了拔剑的手。
“…………李月角?”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略微发颤,不敢置信道:“你……你这是在作甚……?”
李月角柔软的白手搭在了他的肩胛骨上,萧烬墨无意间嗅闻到她发丝的独特清香,明明与这阁中铺天盖地的媚俗的催||情香截然相反,可又偏偏在他眼前交||缠不绝。
艳丽的面纱难掩女子的容貌,李月角瞳色潋滟,似笑非笑,她使出了毕生的演技,摆出了一副风尘做派,“奴家名唤醉月,是贾大人让奴家来伺候大人的。”
“大人您……莫要嫌弃奴家才好。”李月角艰难出声,她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塌了台子。
若不是背后有人盯着,她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再演出这一场俗套烂戏。
青丝拂过男人的脖颈,不小心滑落进他的衣领内,女人的唇齿从他凌冽的眉宇,慢慢划向鼻尖,最后两两双目相对。
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李月角脸色爆红,羞耻感拉满,内心咆哮不止,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下去才好。
“萧烬墨,有人盯着我,你陪我演出戏。”她勉强撑起了笑颜,凑近他的耳旁,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道。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便是这位年轻的公子哥看上了阁中美妓,两人耳鬓厮磨,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女子的双手虚虚搭在萧烬墨的身上,不敢有丝毫的逾矩,耳尖几乎红得滴血,她眼神慌乱,却无处可躲。
“那什么,我、我一会再跟你解释……”
萧烬墨将她的这副样子尽收眼底,倏忽握紧了这双白手。
“李月角。”
男人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暗哑无比,却又平添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略略抬眼看去,神情恍然。尽管光线暗沉,但男人的目光就如鹰隼般锐利凝在了自己的脸上,李月角一时间僵了动作。
“这都几次了,还敢背着我逃跑?”
胆子不小。
萧烬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慢慢向她欺来。
“既然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在李月角惊恐的目光下,男人的唇边扬起了诡异的弧度。
“我不嫌弃。”
很好。
这一次,是你主动选择来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