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顾杨村接纳后,花捷的小院一跃成为超过村口老槐树的村民最爱休闲地。
村人从丹泥获得灵感,盯上了这群异乡人的出产,一股“搜刮”异乡人的风潮迅速席卷顾杨村。乌摇光的丹泥自不必说,春萋萋的符咒、乌摇光的阵旗也是重灾区。倒不是说村人不给钱,而是他们强买强卖,常常是人一个错眼东西就没了,原地只留一个钱袋,或者半扇羊。
这股风潮越演愈烈,后来甚至发展成为几人吃剩三餐、摸过的物品都有村人悄悄顺走。
若不是花捷拼死阻拦,她的小院差点儿被搬空。
燕听云明白,村人的狂热并不针对他们几个本身,吊在前面诱惑村人的那条胡萝卜是月神。
虽不确定成为月神灵者的具体标准,但村中公认,灵慧——也就是花捷口中的聪明——必定是条件之一。没有门路时,村人要么作作顿悟的白日梦,要么拉家常锻炼脑子,再不然就是努力活,活成村中老寿星,以世事填补心窍,也算是另类的灵者途径,花捷幼时所见的灵者便是如此情况。
可是突然白日梦照进现实,村里著名的木头姑娘花捷灵醒了。她的成功让村人意识到,还有另外一条路——这些天的试验,村人已经发现,只要是与异乡人有关的物品,都有助于他们灵醒。
五个人无奈却无计可施。
他们入村便被削了九成修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仍在流失,如今只是正常吐息也伴随着灵气逸散。可是傀儡么,钢筋铁骨超级抗揍,又轴得很,几人只能各自保护自己的贴身物品和饭食,不让傀儡村人有机可乘。
两日下来,五人中脾气最好的春萋萋都被逼得面露凶光,凌晨站在燕听云床头告别,说昨日连续丢了二十五支符笔,方才她夜半惊醒,发现房中多了一尊小臂长的木偶,与此同时,第二十六支也是最后一支符笔也离她而去。
“明天一早我要一路杀到村口,与这个强盗村子同归于尽!”
燕听云被她神经质的低语吓得瞌睡全无,在事态滑向不可挽回的混乱深渊之前,燕听云提议明码标价做买卖。
这些日子的混乱情状让她有一个猜测,顾杨村的灵气是披着灵气壳子的伪灵气。
修为被禁锢后,他们的灵力并未稳定,而是渐渐流失,甚至越是打坐修炼越是流失得更快,她一开始以为是幕后人的恶趣味,喜欢欣赏闯入者眼睁睁看着自己愈渐衰弱而无能为力。可是已经点窍的傀儡对他们带来的物品的狂热让她转向另一个可能性。
顾杨村的灵气有问题。
他们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是一次灵气循环,如果空间中都是伪灵气,再继续吐纳可不就是将经脉中的真灵气置换成伪灵气么。
带着这个怀疑去观察顾杨村,她竟越看这里越像剑冢秘境,一样的封闭空间,一样的灵气不畅,连木讷轴倔的傀儡和疯疯癫癫的剑灵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所以,我猜村人需要的不是外物,而是灵气,来自洞天的灵气。”
半夜,五个人避开花捷,聚在燕听云的寝房,就着一盏油灯,听燕听云讲转型大计。
温介刚刚被春萋萋从床上薅起来,哈欠连天,他羡慕地看一眼春萋萋和海霁,她俩一个是姑娘,一个是未来道侣,都被燕听云准许上床,靠在厚实柔软的被子上,他和摇光委委屈屈半倚床沿,屁股下是冰冷的地板。这床太小,坐不下五个人。
燕听云拥着被子,继续说:“这个空间太过封闭,灵气早成死气,傀儡日日沐浴其中,灵窍堵塞自然木讷。洞天灵气于他们而言就是冲刷灵窍的活水。比如摇光的哑药,丹泥本是针对脉灵,药材中蕴含的灵气极其充沛,才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乌摇光若有所思。
“对他们来说,灵气就是救命之物,谁能把持不动呢?而我们两眼一抹黑困在这里,与其眼睁睁看灵力逸散,不如在那之前换些消息线索、异草奇花、傀儡物什;倘若顾杨村真因此出现灵者,提前引来月神,也算是破局,总比困在此间白白看光阴流逝来得好。”
“既然此事无法阻止,那就规范它,还能趁机收割一波,说不定能还换出什么隐藏宝物。”
“好!咱们把价格定高点,也让他们出出血。”春萋萋咬牙。
事情定下,转天燕听云便找了花捷,腾出空当开铺子,小院热闹更甚从前。
乌摇光开炉卖丹丸。
因为丹泥,发芽的村人不少,每个发芽人都自称头脑清明更甚从前,并自动成为乌氏丹药的活招牌,走到哪宣传到哪,乌摇光的哑药存货不到一日便耗尽,换得异草无数。
在巨额利润面前,混邪丹修飞快地降低底线出卖道德。他翻出练气期存货,不拘副作用,不限保质期,全部碾成丹泥送去自己丹炉走一遭,再贴牌“乌氏灵醒泥”上架。这可苦了村人,买丹泥似开盲盒,买到清心、明目丹泥者还好,一不留神买到噩梦丹泥,非得连作三日噩梦。
春萋萋与温介两人联手,开傀儡医馆。
这是顾杨村潜在红海。顾杨村中傀儡的年纪偏大,不可避免地存在傀儡阵法老化、符咒暗淡问题,由此而生的头疼脑热、关节锈滞等毛病不少。以前没条件,现在从天而降两个医者,可不得要抓住机会好好治治。虽然大夫要价高昂,还怪里怪气喜欢摸骨挑筋,偶尔把玩他们换下来的趾骨,但由于医术精湛,村人还是很愿意将他们推荐给自己邻居亲友。
燕听云干回老本行。
她把芥子中积灰的茶铺的行头捡起来吹吹,卖茶水点心。她一没活招牌,二不戳傀儡痛点,只好另寻机会大搞月神周边:茶点统统改了造型名字,捏得圆圆的,统称月饼;茶汤也改头换面,加桂叶桂花更名月神饮,竟也吸引一大批村人。
只有海霁一个剑修无处可去。
温介一边搓贴牌丹药一边当狗头军师,出谋划策让海霁去给人算命:“清疏仙尊掐算冠绝洞天,支个算命摊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海霁无言以对。
“给傀儡算命你也能想得出来!傀儡有面相掌纹这种东西吗?”燕听云挥退温介,让海霁同自己一同摆摊儿。
她早做好计划:“上午是清闲时候,你就去村口和村里人聊天,打听月神的消息。下午再来我这里帮忙。 ”
海霁点头应了。
适应半日,海霁竟真打进村口摸鱼唠嗑社交圈。一问才知原来是傀儡觉得海霁的冰冷气质与他们相似,叫他们生出一丝同类的亲近之感。燕听云感叹,若是一开始就放海霁出马,说不定当场便能带他们融入顾杨村。
红火日子一连十日,眼见着顾杨村一点一点鲜活起来,终于轮到他们收割信息线索的时候,傀儡们竟再不来了。
这日,云层比往常更薄些,天光灰茫茫洒下来,令人昏昏欲睡。
院中新搭的茶棚里,燕听云百无聊赖地盯住大敞的院门。门外是灰墙窄巷,空荡荡不见一条人影。稍远的地方倒是有些窸窣的交谈声,但随着脚步靠近,声音落下去。燕听云刚扬起的嘴角也落下去。
灵力仍在逸散,丝丝缕缕脱离她周身灵窍,只留下几近干涸的丹田与经脉,焦躁缓缓攀上心头。燕听云双手拢脸用力揉搓,让自己静心,又从芥子空间中摸出一本中等厚度的绿皮簿子。
当初为了摸清顾杨村的人员构成,兼作为涂山镇茶铺老板娘的职业习惯,她每日都有记账。记账的时间是薄暮,第一缕粉霞浮上天际,村人尽数归家,花捷的晚餐尚未烹好,燕听云和海霁倚着茶棚,一人复述商品名目,一人核对相貌身份,一份几乎可以充当人口普查报告书的账册慢慢成型。
今日门庭寥落,无聊得厉害,只好拿出那本账目阅读,接触不到村人的时候,看看村中人际关系也有益处,她给自己打气。
翻了两页,燕听云懒散的脊骨挺直,眉头渐渐蹙起。
有些不对劲。
五次。
燕听云仔细比对账本记录,平均五次过后村民便不再出现。只是顾杨村人多,一时看不太出来,直到今天才让她发现。
这是为何?她起身去找春萋萋几个。
春萋萋与温介的医馆开在堂屋,隔壁就是乌摇光的丹铺,双方合作,问诊拿药一条龙服务,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最近这盆钵中也无甚入账了。
乌摇光的丹药铺子清闲得比燕听云的茶棚更早,三日前就没了生意。只是他心大,只当村人是被掏空荷包无力再来,便丢开不管,这两日已经无所事事地开始炼制糖丸了。
听完燕听云的描述,再一回忆,乌摇光大惊。
“我根本没有光顾超过五次的客人。”
五并不是个太大的数字,以村人对他的丹药的狂热程度,没道理无一人突破不了。
或许是行业特殊性,春萋萋与温介的傀儡医馆倒是直到今天都有人光顾。
“只是……”春萋萋说,“也是从前日起,我的客人便行色匆匆。常常是我补完最后一笔符箓,客人就走了,以往他们还会留下来聊天儿或者去摇光那瞧瞧。”
温介推推春萋萋的胳膊:“诶,你有没有觉得,昨日那屠户娘子似乎在暗示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