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冽第一次见到沈斯淼是在她高三那年。

那年元旦恰逢三天假，高三生忙里偷闲地要休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次狂欢，没有人不愿意让紧绷的神经得到疏解。

几乎班级里所有人都约好了要出去玩，苏冽不想凑热闹，她只想待在家里，遂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班主任得到消息后给苏冽妈妈发消息，让家长劝劝孩子多出去走动走动，苏冽妈妈不忿地把手机递给苏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爱学习。”

苏冽捧着手机打游戏玩得正上头，看也不看抛出一句话，“等我以后谈恋爱了我一定把对方备注改成‘学习’，我爱学习。”说完咧着个嘴笑得洋洋得意。

苏冽妈妈见不得她这样，自作主张给她买了票。

“一个人滚出去玩。”

苏冽：？

但妈妈的话是圣旨，苏冽不想接也得接。

好在妈妈毕竟是个好妈妈，贴心地给她买了去往南方的飞机票，还是她游戏地图没收集过的地方，于是苏冽屁颠屁颠地接下了圣旨。

苏冽从16岁以后就独自去过很多城市，她经验丰富，虽然年纪小，但家里人十分放心，临走前还叮嘱她记得带礼物回来，生怕苏冽除了换个地方打游戏以外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干。

苏冽一一应下。

从北方出发时，苏冽穿的是厚重的羽绒服，到达南方后，苏冽热得想穿短袖。

北方晚上六点钟天就已经黑得不像话，而南方，苏冽抬头望着清晰如昼的天空，哦，这就是白天。

苏冽行李不多，她没有先回酒店，而是拿起手机开始走地图任务。

这个任务很歹毒，要绕着城市线走很久很久。

此时距离零点还有六个小时，苏冽的游戏群已经像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地响起来。

苏冽加的游戏群不多，就一个，里面都是一起玩了好几年的亲友，她话少，但人老。

前两年游戏突然有个小爆发，陆续加进来很多新人，新人她都不熟，不过她知道新加的人里有一个和她都是高三生。

群里热热闹闹地发着红包，苏冽眼疾手快抢了几个，被人逮住。

大家插科打诨，问苏冽在干嘛呢，苏冽说，“在外面玩呢。”

“高三生还出去玩？”

“我们苏神跟你不一样，她就是玩着学都比你强。”

“尊嘟假嘟。”

苏冽发了一个自信的表情包，“尊嘟。”

群内嘻嘻哈哈笑作一片，又有人关心另外一个高中生，“沈小子怎么样，不会学你苏神也在外边逗乐吧？”

沈小子像是精准捕捉到关键词一样回复，“好巧。”

顺便发了一个自己的定位，“我还偏偏就学苏神了。”

群里人各说各话，有的人说羡慕现在的学生玩是玩学是学，有的人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里面的门道可深了。

苏冽无视掉其他人的发言，她挑了挑眉，往上划动屏幕，想了想，然后点开他发的位置，好巧。

距离自己2.3km。

苏冽对和自己玩同样游戏的人有着天然的好感，她不介意主动社交。

敲了敲沈小子的聊天窗口，苏冽将自己所在位置的定位发过去，“我们离得很近，你也在扫图吗？”

对方回得很快，“你在这附近？”

不一会儿又发来一句，“我去找你。”

没等苏冽回复，沈小子接着再发，像是做一个补充说明，“如果你身边没其他人的话。”

苏冽觉得对方的心思转得比他的手速还要快，这人有点意思。

“你不应该先问我愿不愿意吗。”

沈小子：“苏神愿意和在下见面吗？求求苏神了这么冷的天我一个人好无聊qwq”

苏冽没有思索太长的时间，很快回话：“来。”

沈小子：“得勒。”

苏冽没有和网友见过面，这是第一次。

以前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新闻，苏冽妈妈因此耳提面命，告诫苏冽一定要再三小心。苏冽没放在心上，并保证她不会和网友见面。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破了誓言。

不过苏冽也无所谓，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约好见面后，苏冽干脆把手机揣在兜里，原地不动地站着等人来找她。这里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的，就算对方不是好人苏冽也有把握顺利脱身。

苏冽站在路灯旁的大树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寒夜里并不寒冷的风阵阵袭来，苏冽长呼一口气，雾气有了具体的形状，一切都被看得很明朗。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冽扭头，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对方原本还在大喘气，看到她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转而松了一口气般走起路来。

步伐带动风衣的下摆，配合着树叶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落叶在飘动。

苏冽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这事很离奇，她连人影都没有见到，感觉却先一步行事。

苏冽不是没有想象过心动的场景，但她绝没有想象过这份心动会发生在未曾谋面的人身上。

好像那一瞬间连带呼吸都暂停了一秒钟，而后情绪汹涌不断，心动一发不可收拾。

人影逐渐走近，苏冽看清了对方的脸庞，清爽的少年音像是从头顶传来，“等很久了吗？”

苏冽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她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作淡淡的样子，“还好。”

少年的脸被风吹得有些苍白，脸颊处又因为运动浮上了些红晕，他露齿一笑，“今天真的好冷，我穿太少了，我们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大商城，“去那里吧。”

商场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推搡着前行。

沈小子站在苏冽前方引路，苏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皱着眉想开口说什么，又在下一秒闭上了嘴。

算了，苏冽认命地想，就这样吧。

沈小子察觉到苏冽的情绪并不高涨，回过头问，“怎么了，是我长得不符合你的设想吗？”

苏冽有些无语，“你大可以说得再离谱一点。”

他长得很帅，非常帅，帅得十分瞩目。

“那你怎么了？”沈小子得到了夸赞的话，面上的笑容重了几分，同时脚下动作一慢，转而与苏冽并肩前行。

“没事。”苏冽兴致不高，也不想当一个扫兴的人，她换话题换得很生硬，“你吃饭了吗？”

沈小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本来不饿，被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饿，那我们去吃饭。”

周遭人很多，哪怕苏冽已经紧紧跟着人也不免总是被拥挤到，沈小子见此侧身弯腰说，“我冒犯一下。”

他的冒犯就是揽住苏冽的肩膀，带着她一起往前走。

苏冽在那一刻并没有产生别的特殊的情绪，相反还因为突如其来的亲近愣怔了好一会儿。

但在沈小子松手之后状若无事地走进火锅店内，不知怎么地，她刚刚呆滞的情绪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开始回味起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沈小子先点了一些菜，然后把平板递给苏冽，苏冽补了几道素菜，服务员确认菜单后离开，剩下两人面面相觑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小子干脆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沈斯淼。”

“苏冽。”

好像说完名字以后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你也是来这跨年吗？”

“你来这跨年吗？”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苏冽忍不住想笑，她看向沈斯淼，他也是。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着意外的默契。

饭菜上来得很快，两人偶尔搭几句话，虽然没有过多的熟络氛围，但双方都显得很自在。

服务员突然走过来，殷勤地开口，“您好打扰啦，现在我们有最新的活动，情侣的话只需要花一元就可以购买这个甜品套餐哦，请问两位需要吗？”

苏冽还在思考中，那头的沈斯淼快速反应过来，“好，我们要。”

我们不是……

苏冽张嘴想发出声音，可服务员已经走远，她只好看向沈斯淼，沈斯淼无辜地说，“不薅白不薅，不是吗。”

刚想接受这个理由，沈斯淼又慢悠悠地说，“何况，说不定就是我们俩的氛围很像情侣才被人家误会了。”

苏冽疑心自己有接收到暗示，但又不敢往深处想，强撑着冷静接话，“有可能就是一个促销方式。”

沈斯淼点头，“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

两人说好的扫图随着酒饱饭足宣告终结，吃完饭后已经是深夜，沈斯淼问苏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冽老实交代，“我一个人在这边。”

“？”

沈斯淼重复了这句话，“你一个人在这边？你家里人呢，朋友呢？没人陪你吗？”

苏冽觉得沈斯淼不断的追问有一种莫名不符合人设的反差感，她笑道，“对，我一个人，没有人陪我。”

苏冽其实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她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今天陪着沈斯淼逛街吃饭已经是苏冽能够展现的最大的无声的诚意，尽管对方不知晓，不过她也不需要他知晓。

有可能今夜过后两人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甚至说，她短暂的心动有可能就停留在这一刻，只为之跳动一夜。

这大概率是人生情感起伏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道波澜。

人生就是在不断拥有和不断失去的过程中交替发生的，这是她的心意，她明了，她认。

拥有这一刻便足够，做人要知足。

苏冽挥手和沈斯淼分别，沈斯淼被黑夜遮盖住了表情，苏冽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能看到他略带迟疑地挥手。

道别后，苏冽没有再回头，转身离开了。

将至凌晨，回到酒店的苏冽和家里人通了电话，家里人照惯例问她今天心情如何，苏冽躺在床上十分满足地说，“很好。”

家里人通过这两个字敏锐地觉察出苏冽的情绪和以往不一样，大胆猜想，“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邂逅吧。”

苏冽没有否认，众人被这份信息量惊讶到，连忙追问更多细节，苏冽烦不胜烦，简单说明情况：“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但那个人不喜欢我，没了，我洗澡去了。”

敷衍完大家后苏冽再次回味起今夜的情绪，初恋的滋味不酸，很甜，她美滋滋地起身去泡澡。

这一泡就是接近一个钟头，湿漉漉的苏冽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哼着歌吹起头发，待到一切就绪准备入睡了，她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苏冽点开，全是沈斯淼发来的问在不在。

她立刻拨打回去，哪想对面秒接，苏冽，“怎么了？遇到什么紧急事了吗？”

那头的沈斯淼说，“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啊。”

“我跟家里人说过了，我过去找你，我陪你跨年，我不想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