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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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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雨水节气,春天就来得凶猛了。

转眼间满山粉白黛绿,鹧鸪叫了一声,一枝灰羽箭一般,投往山林深处去了。两个喽啰头裹红巾,身穿衲袄,推辆太平车儿,领命往半山腰去。山上止一条路,不多时走得全身发热,一个遂敞开衣襟,扇风道:“且坐坐再走。”

两个往树荫底下歇了,坐下却觉身上寒冷,不得已起身又走。一个推着车,便问:“半山腰那两间屋子废弃许久了,几时起又住了人?”

另一个在旁边走着,答道:“你不晓事。那里新住进来智深师父一个兄弟,原先在清河县里做着都头,杀了人,给逼上了山。说是天生神力,赤手空拳,打得死老虎!”

推车的啧啧赞叹,道:“这样了得本事,怎的不肯上山落草?胡乱也做得个首领。”走路的道:“说是带挈个女人,不好上山。”推车的恍然道:“敢是娘子嫌弃俺们山上尽是些花和尚,鲁男子,不愿落草。”

另一个摇手道:“休得胡言乱语!听见了吃头领发落一顿,不是好的。那一位是他寡嫂。”

正说时,前边闪现出一瓴三间草屋,依山傍水,新扎柴篱,一棵大柿子树,屋后杏花开得烂漫。屋前地里一个长壮汉子,正挥锄松土。廊下坐个妇人,乌发上蒙块手帕,春装单薄,裹了袅娜身段。她低了头,半拧着纤腰,面前摊开一只簸箩,正自挑拣玉米,身边叽叽啾啾,滚动着几只粉团也似鸡雏。

两个站住脚,看得呆了。一个道:“天么,天么,谁家嫂嫂,这般貌美青春!”另一个道:“谁说像叔嫂?倒是好对夫妻。”那一个吃了一惊,道:“你敢是活腻了!”

地里武松已觉察动静,住了锄头,转头望了过来。只唬得两个屁滚尿流,急忙赶上,叫声:“二哥。”

武松看见两个推辆太平车儿,车上驮垛布袋。将锄头一丢,上前迎接,道:“怎的又送了粮食来?上回的都还吃不完。”

一个喽啰答道:“好教二哥知晓,这一袋不是吃的,是做种的。前日山下劫个客商,运的好肥美种子。杨头领说了,二哥既发心种地,正好给你们送了来。”

金莲见有人来,将鸡雏一顿赶开,玉米往高处一搁,迎了上来。招呼一声道:“二位吃茶。”掇过一只提壶,两只茶碗,慌得两个连声道谢。武松俯身扯开袋口,抓一把看时,原来是一袋麦种,金黄饱满。道:“难得哥哥厚意,这般周到。”

两个道:“二哥客气甚么!缺甚么时说就是了。”

武松道:“只怕种不活,糟蹋粮食。”

金莲道:“随便种种。种子丢进地里,岂有活不了的?”

两个喽啰蹲在廊下,一人捧一盏茶吃,听了都笑道:“嫂嫂原来没种过地。这麦子现在下去时却种不活。”

武松正捻看手心麦种,抬头道:“大好春天。怎的种他不活?”

喽啰道:“这是冬小麦,冬小麦须得秋天下种。倘若春天种下去,便是发得出苗,也抽不成穗。哥嫂要种地时,播些王瓜萝卜,豆荚茄子,也好管,也好收,也好看。种几棵瓜豆在当院,夏天架个凉棚,好不受用。”

金莲抿嘴笑道:“当院不成。我已安排下一架葡萄了。”

喽啰一呆,四下张望半日,道:“哪来的葡萄?”

金莲一指。那喽啰哈哈地笑起来,道:“嫂嫂敢是不晓得葡萄脾气。这样细弱枝条,爬成架怎的也得两三年了!种瓜豆岂不快些。”

金莲道:“便三五年又怎的?奴又不是等不得。”

武松将麦子搁下,起身道:“回头赶集,集上赎些瓜豆种子回来。嫂嫂记取。”

金莲答应一声,笑道:“到底是这两个兄弟晓事,一看就是种过地的。瓜豆便是种多少合适?种多少小麦?”

两个都道:“二哥便胡乱种两亩菜蔬耍子。真要种小麦,只怕吃不得那苦。幸而这山里税官也不敢来。俺们家里原来也有几亩薄田,便是天可怜见,一年风调雨顺,交上了捐税,又是徭役钱,又是官府差役。还剩什么!种地能活人时,也不上山了。”

说话间几个小鸡一阵风似的滚了过来,围着麻袋,叽叽喳喳,伸喙去啄。金莲驱赶不散,恼得道:“怪小畜生儿!一个个虎狼似的,怎的还啄上粮食了?又不是不曾喂过你们。”一手一个捞将起来,揣在怀中,扭身进屋去了。

两个喽啰都笑起来。道:“晚上怕有狐狸。二哥给扎个笼子。”喝完水,推了空车,告辞去了。

惊蛰前后,瓜豆在水土中苏醒,再被播种下去。春分时节,杏花谢了。这个春天雨水连绵。金莲戴了斗笠,穿了农妇衣装,二人在雨中点完了一畦萝卜,种子在黑暗中抽出枝叶和根茎,有的上升,有的下行。

厨房里的盐罐空了,又满了。他们度过了武大死后的第一个清明。武松引了金莲,往深山中寻一处僻静山头,浇奠酒水,烧化了一沓钱纸。回来的路上他走在前面,金莲落后两步,手中抱着一枝睡眼惺忪的杏花。

深山中的杏花才刚刚开放。那枝杏花被插在土瓶里,在武大灵前供了许久,才落尽所有的花瓣。那个时候,屋后的杏树上已然结出了微小的青色杏子。鹧鸪在山中一声声唤着。

山里的夜很长。这样的夜里,武松动手翻出农舍里锈蚀农具,一件件细细修补。他寻来坚固木料,一点点打磨,替换腐朽部件,将松动的手柄钉牢,器具修理得趁手,刀刃磨快,五金擦拭雪亮。

这样的长夜里,金莲读书给他听。她的琴弹得这样熟稔,未成曲调先有情,却是个最糟糕不过的说书人,书中人未经喜乐,她自家先咯咯的乐将起来,书中人尚不知悲哀,她先替他们红了眼圈。就这样,武松自始至终没有听太明白,书中都讲了些什么故事,他只听懂是个善针黹的女儿,入了郡王府做个养娘,一个姓崔的手工匠人,善碾白玉。

谷雨,庄稼在静默中灌浆、抽条。晚饭时分已经不掌灯了,外头太冷,金莲还是将夜饭开在堂屋里。满山阴沉沉的青绿暮色当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金莲回身去寻箬笠,搬取檐下半大的雏鸡进屋,武松便顺手将碟子翻过来,扣在她的饭碗上,抬手去端酒碗。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惊叫。

他反手去摸刀,这才记起两口戒刀已不带在身边许久了,如今收在鞘中,悬在里屋壁间。抄起手边镰刀,出门迎敌,却看见金莲半跪在院落当中,箬笠滚落一旁。满院的暮色和细雨中,她回过头,向他望来,神色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欣喜。

从清河县带来的那根葡萄枝条抽出了绿芽。

小满时节,鲁智深走下山来探望,笑道:“有个过日子的样子了!”同武松在廊下对坐,二人吃了一下午的酒,将山上宝珠寺事务讲了许多,都是些打家劫舍,占山为王的勾当。武松听了。又吃一会,忽的立起身来道:“忘了山下去取嫂嫂。”鲁智深道:“就去,就去!洒家与你同往。”

两个都带了五七分酒,摇摇晃晃,走往山下来。市集还未散尽,摊子上绣品尚未发卖完,人却不在那里守着,东头走到西头,遍寻不见。武松焦躁起来。

鲁智深忽笑道:“那不是你嫂嫂?”武松回头看时,潘金莲却在卖估衣的摊头,端坐在一堆破衣烂衫之上,怀中抱个婴孩,正同个客人争论买卖,一人扯定一件衫儿一头,一个不松口,一个不增添,言好道烂、弹尺估寸的拉扯价钱,惹得过往之人都驻足观看。

眼见金莲奚落带笑,一顿话将那乡下人说得恼了,满脸通红,丢了衫儿,翻身便走。金莲在后头喊:“回来!再添两文,胡乱与了你。横竖孩儿不是我的,买卖也不是我的,孩儿他妈净手去了,我替她白守一会。不赚一文,死乞白赖,同你计较甚么!”

鲁智深大笑道:“你嫂嫂这张嘴!头回山上大雪地里遇见她,好个雌老虎。一顿话说得洒家没做手脚处。”

武松道:“我嫂嫂是快性人。倒没甚坏心眼。”

鲁智深道:“她有心眼时,也不叫那姓西门的算计了去了!却是那厮不曾叫洒家碰上!”

第二日鲁智深睡至日中,起身去了。武松愈发忙碌。他伺弄庄稼,给豆子间苗,在田里一呆就是一天。金莲将旧衣撕成一条一条,助他给疯长的瓜藤和豆苗搭架,也教他给院里的葡萄搭出个架子来。

武松看了道:“还早。”

潘金莲道:“就手儿搭出来就是了!也不占用叔叔甚么功夫。”

他往往在夕照时分拢家。进了家门,将毡笠摘下递过,草鞋脱在廊下,往檐下坐地。金莲早掇过一盆水来,教他洗净手脚泥泞。武松现下是一家之主的模样了。有的时候便疏忽了,想不起来那一声“嫂嫂”。想不起来向她道谢。

金莲一如既往的勤勉。半大雏鸡给她喂的又肥了一圈,拍打双翅,成日价跟了她四下走动。狐狸在某个夜晚拖了一只去。武松能打老虎,却拿偷鸡的狐狸没有什么办法,他加固了笼子,每晚将鸡笼迁入廊下,起夜的时候,听见走廊里翅膀振动的声音。他不知道它们在睡梦当中梦见一些什么。

下雨的时候,狐狸不来。狐狸不来,野猪却不请自来,拱了山坡下一片庄稼,半大萝卜皆给那畜生刨出,散落一地,吃金莲念叨了一天。武松想起一句话,顺口说了出来,他道:“总要留一些给天地。”

他不记得这话是谁告诉他的了。但是听起来像是武大会说出来的话。初夏的细雨中,他用肩膀顶起倒伏的木桩,抡动锄头,将松动的篱笆一根根砸进泥地里,修好被野猪拱坏的围栏。

这样的日子里,他总在不停地修理、支撑,像金莲总在不停地缝补、维系。夏夜愈短,转眼即天明,鸟唱空山,话本在这样短促的夜里断断续续地读下去,他听见王府里一场大火,火光照得如同白日,教那女儿趁机逃出,和那个碾玉的男人做了夫妻。痴心的是她。

地里能容他走开的时节,武松上山邀了鲁智深,二人带了酒肉刀枪,往山中去。他们在山林里走,夜伏昼行,行走的时候不怎么交谈,倾听周围狐兔虫蛇纷纷走避。它们不畏惧武松双颊的金印,却嗅得出他身上猎手的耐性和杀意。

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扛回一头野猪,教喽啰们抬回剥制烧熟,山上吃了整整一夜的酒,大醉而归。回家时武松发现,他不在的日子里,那株葡萄抽出枝须,攀上了他搭成的架子。

过了大暑时节,田地里便不再放他走了。葡萄伸出纤细的藤蔓缠住他。一切有了结果和分晓,日子被接连不断的杏子、瓜豆和萝卜分割、衡量。武松晒得黑了,也消瘦了。大忙的时候,他索性在田埂上倒头睡去,土地的余温包裹住他,是温柔怀抱,是他不曾拥有过的母亲和长姐,被夜气结成露水,凝在发梢,再在清晨里被一双纤手拂落。

武松醒了,却仍作睡着。听见金莲搁下瓦罐,伸手望他肩胛上一摸,自己诧道:“穿这些衣服不冷?”将一件上盖布衫儿轻轻搭在他的身上。

武松遂坐起身来,叫声“嫂嫂”,扯过布衫儿套上,弯腰去拾落在田坎下,被夜露濡湿的毡笠。金莲递上一瓦罐粥汤,道:“叔叔寒冷。”武松双手接过,道:“感谢嫂嫂忧念。”

八月初六,便是武大忌日。再过得几日,到得中秋,劳作暂歇。山上大宴,武松喝到有七八分酒,起身告罪辞去。杨志哪里肯放,拦门拿大杯来劝,定要留宿。武松道:“感念哥哥盛情。便是地里离不开人。”

回到家中,武松去房里脱了衣裳,除下巾帻,拿条梢棒,来庭心里月明下使几回棒,打了几个轮头。仰面看天时,约有三更时分,群山沉默,天心一轮圆月,光耀九州,也照着他们的庭院田野。淡白月光地里,一个影子肩头披件袄儿,葡萄架底下铺张席子,手拈蒲扇,斜倚枕上,仰头观看月亮。葡萄还不成气候,月亮却是一年中最亮的月亮。

武松走回,叫声“嫂嫂”,盘腿往廊下坐了。金莲答应一声,道:“还不睡?”武松道:“酒食吃多了些,未必便睡。”

朱户无声,玉绳低转。牵牛、织女隔在天河两岸,又忽闻一阵花香,几点萤火。月光下金莲已卸去了脂粉,比白昼时稚气许多,她在吃一只石榴,将石榴籽儿一粒粒的吐在地下,道:“山上前日里接到叔叔一封信。”将一封书信交过。武松拆开,清辉下看时,原来是宋江来信。金莲问:“信上说些甚么?”

武松看了道:“公明哥哥如今上了梁山。山上坐了第二把交椅。写信来说,思念武二。邀你我前往一聚。”金莲道:“恁的,就去。”武松道:“哥哥盛情不好推却。只是待年下罢,现在却哪里走得开。”

金莲嗤的一笑,道:“吃这两亩地捆绑住了你手脚!摆布不开。”

秋分前后,他们一同将两亩冬小麦播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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