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去回很少反思自己，也从不回避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

但凡事总有例外，从八号基地返回后，秦珏很快发现了一件事——方去回正在躲避自己。

方去回每天的议程都安排得很紧，并且借助脑机系统进行多线程处理，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面对秦珏的邀约，他也不是每次都拒绝，而是恰好维持在一个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亲近的尺度上。

要不是一开始秦珏黏他黏得那么紧，以至于一点儿疏远都那么惹眼，也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一事实。

然而，在最开始，秦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拒绝的信号。

直到卡帕无可奈何地用它的合成音说“方先生现在不方便见您”，秦珏才看着方去回冷淡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他害羞了。

这是秦珏得到的结论。

幸好卡帕是个健谈的机器人，它喋喋不休的合成音打破了方去回透露出的些微冷淡，也让秦珏把自己不靠谱的结论暂时搁置，避免了矛盾——假使有的话——的升级。

“卡帕，”方去回头也不回地吩咐，“你陪Q参观一下开普勒Y。”

机器人不会对主人的指令发出置喙：“好的，方先生。”

然后转头，用电子眼盯着秦珏，微闪的红圈像一圈荡漾的波浪。

方去回准备离开了。

秦珏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扫视着走廊上的每一处空间。或许是出于首席执行官本人的要求，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哪怕是负责保卫工作的宁岩等人，也只能在下一层等候他们的顶头上司。

没有Omega的气息。

秦珏于是笑得云淡风轻：“行啊。我在办公室等你回来。”

方去回脚步一顿：“……我记得给你安排过房间。”

“谁让我亲爱的执行官都不用休息呢？”秦珏咧嘴一笑，“我忘了，你的办公室都是机密，应该不能让外人进去吧？那我在门口等你。”

让太空军团元帅守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方去回只是略微设想了一下类似的场景，都觉得下一刻都有天基武器要轰到开普勒Y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秦珏的态度发生了什么变化？

之前的秦珏有这么难缠么？

“你——”方去回回身，组织了一下语言，“没事。办公室可以进。”

我不该让卡帕把这家伙放进这一层的。他想。

但事后的懊悔无事于补，某个不要脸的Alpha仍然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可恶又狡猾的笑容，好整以暇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从保密的角度来说，E.L园区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监控，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卡帕的监控下，更何况，尤加利叶集团的机密都在方去回的脑子里，方去回不用担心旁人能在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什么商业机密。

如果真有人这么想要拿到天外巨企的商业机密，比起私闯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显然是想办法撬开首席执行官的脑子来的更有可能性些。

方去回很轻地啧了声。

卡帕已经给他发了信息，提示他说定位到了马恩德·莱尔特最近一次的信号源。如果方去回想把这个只知道躲在虚拟数据里的二理事炸成烟花，最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出席本次的会议，以免马恩德·莱尔特嗅到危险的信号，马上逃走。

好像看出来方去回的心情不好，秦珏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一直保持着难得的安静，还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方去回沉默了下，在脑机系统里给卡帕发了指令。

[指令源A]：送走萨利文·加西亚。（#权限优先级01）

·

·

办公室里。

从装修风格来说，方去回的办公室是低调的奢华，摆出来的收藏品都足够价格高昂，但绝没有那种会叫人看一眼就要怀疑拥有者审美的怪东西。

但按照秦珏来看，方去回的办公室只比太空军团的标准宿舍好上一点儿，它仍然大而空，没什么人气，给人一种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随时准备离开的感觉。

卡帕察觉不到人类细腻敏感的观察结果，只会一板一眼地问道：“Q先生，请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参观开普勒Y？”

“等着。”

秦珏转了一圈，在电子眼沉默的监视下，迤迤然坐在了沙发上，侧对着另一边的办公桌。

一道只有本人才能看到的半透明面板浮现在眼前。

面板最上方是一行提示：[您已成功接入局域星网，目前延迟率：0.19]

以信号在太空的传播速率来说，延迟率0.19基本相当于实时通讯了。

秦珏沉吟一下，开始搜索：“向Alpha求婚成功了需要做什么”。

选择确认。

结果很快跳转出来。

每个局域星网都有自己的特色。毫无疑问，他正在连接的这个局域星网属于尤加利叶集团名下，因此，这片网络上的信息都带着极其明显的天外巨企特色。譬如说，搜索结果里的最佳推荐是，“求婚成功后，让对象入职集团所需的资料”。

秦珏挑了下眉，点进最佳推荐。

最佳推荐是某个论坛里的帖子，里面回复很多。秦珏随意扫了几眼回复内容，基本都是些五花八门但不怎么机密的东西，显然回复的人都不是尤加利叶集团的核心部门成员。

但他往下翻了翻，发现一个语气有点奇怪的回复，点进主页，这个用户的其他回复也都是一种我要透露什么机密的感觉，看起来在尤加利叶集团职位不低。

秦珏随手把论坛分享给卡帕，问道：“这个人有问题么？”

卡帕定位到信息，发现是个位于矮熊系某颗人工星期上的尤加利叶集团子公司的边缘部门新员工，其基因倒是和该公司的某个中层领导有点关系。顺带一提，该领导是马恩德·莱尔特派系的，早就出现在了方去回的清理名单上。

方去回给秦珏开的权限不低，卡帕于是没有隐藏什么的想法，实话实说：“谢谢Q先生。都是小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

秦珏颔首。

大约是看出秦珏没有离开办公室的意思，卡帕又说：“论坛KKK是该局域星网最大的交流区，在论坛里也可以参观到开普勒Y的美妙景色。”

秦珏没什么兴趣地应了一声。

卡帕：“我也经常在论坛里参观，里面很多人都会称赞方先生。”它的屏幕变成一个笑脸的表情，“我很喜欢论坛。”

秦珏沉默地返回了论坛KKK。

诚如卡帕所说，论坛KKK的确担得上“最大的论坛”的名头，在线人数非常多，无数信息犹如浪潮奔涌而下。在如此庞大的信息里，有关首席执行官的信息只占据了非常小的一部分。

秦珏摸索了一阵，有些惊讶地发现，论坛用户竟然会在这里分享他们的感情问题。

这让他感到了些许新奇。

太空军团推崇高效而冷酷的风格，内部军网也带给使用者相似的感觉，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功能，加上信息发布内容有要求，比起用于交流互动，内部军网更像是军令通知栏。

秦珏想了想，盯着默认用户头像和名字，在论坛KKK，发布了他在局域星网的第一个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