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袖舒展,扇风破阵。
林清渠在阵中自由的旋转,她想象自己就是拿着一柄长剑。她要杀敌,要破开这乱世。她跳得轻盈而有力,不似寻常莺莺细语。众人拍手叫好,连连称赞。
她从小练舞,又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这舞跳起来,既有妩媚,也有女子英气。扇梢的红束带铮铮作响,好似敲响的战鼓。
她没有心思在意祁景澜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舞毕,大殿里瞬间安静。
有人率先为她鼓掌,林清渠顺着声音看去,是祁景澜。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带着笑意看向林清渠。
随即,众人从她的舞曲中回味过来,大殿里响起轰隆隆的掌声。
林清渠微微行礼,皇上在位置上坐直了身子,端起眼前的酒杯:“没想到爱妃竟有沙场武将之风,让朕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祁贵妃时的样子……哎,算了,往事休重提。”说罢,他一口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祁景澜脸色一沉,她站起来,遥对皇上敬了一杯酒。
林清渠觉得奇怪,她感觉到祁景澜的视线投过来,她不予理会,径直回到位置上。
大殿中气氛稍霁,随即公公又开始唤名,酒鼾之至,又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气象。
林清渠止不住的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剑舞是祁景澜求她跳的,反到让皇上回忆起和祁景澜的从前来。
那她算什么?
她怒视着祁景澜的背影,酒也无味,菜也无趣,坐在位置上气的说不出话来。
***
宴席结束已尽亥时,皇上被几个妃嫔撑着离场。众人又闹哄哄的散开了去,虚心假意的围着大人物奉承。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清渠眼睛一刻也不离祁景澜。后者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好像真的在为她和皇上之间错失的情分而伤怀。
林清渠心里不是滋味,也慢慢斟酒,喝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都是这嘈杂天地间最孤单的人。
悠春看着林清渠越喝越起劲儿,忍不住上前,一把夺了酒杯。林清渠微眯着双眼抬头,冲悠春笑了笑:“你来啦,陪我一起喝啊。”
悠春急道:“娘娘这是在干什么?为何突然喝起酒来?咱们回家,回家喝。”说着,她试图馋起林清渠。林清渠只是微醉,脑袋清醒舌头却大:“回家?回什么家?家都没啦!”
她身子不受控制,悠春始终撑不起她。林清渠被悠春托着双臂,一次又一次的拔起,开心道:“好玩!好玩!”
突然,一个力道将林清渠整个人扶起来。她感到腰上一股热热的劲,转身一看,是祁景澜在一旁扶着她。林清渠心里清楚的很,一把打开她的手:“不要你!谁让你碰我的?”
悠春恨不得捂着自家主子的嘴,忙堆笑道:“娘娘莫要见怪。”
祁景澜将林清渠整个人接过去:“没事,我来吧。”
她一把将林清渠背到身上,悠春睁大了双眼:“娘娘,这不妥吧……”
祁景澜无视众人目光,漠然道:“帮我扶着。”
三人走门后小道出了大殿,引得侍女太监频频回头。月光如练,林清渠趴在祁景澜肩头,对着她的耳朵呢喃:“你去哪了,怎么不看我跳舞,我是为你跳的……”
悠春脸上一羞,祁景澜回头看她一眼,悠春立马松开手,离二人一步之遥。
林清渠吹的她耳朵发痒,连带着脸颊也泛红。祁景澜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我看了,你跳的很好。”
背上被轻轻一击。
“骗子。”
“不是,是好人。”
“大骗子。”
“好人。”
两人迎着月光下了台阶,悠春找来一灯笼,为两人在前方照路。身后几个醉酒的妃嫔叽叽喳喳的笑着,祁景澜加快了脚步,又顾着身体稳当,不让背上的人受颠簸。
几盏灯火零零落落照亮黑暗的长街,回头一看,顺着那白玉台阶而上,也散落着点点星火,像是天上的星星洒落人间。
众人慢慢的走着,任凭夏夜清凉的晚风缓缓吹拂着脸庞。酒足饭饱,人心悠哉。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番平静,一个太监高举灯笼连跑带爬,手中的灯火左右摇曳着。
那人应是从偏路赶来,见了人群便嚎着嗓子哭喊:“死人了——死人了——”
见那太监跑来,悠春立刻挡在两人身前。祁景澜暗暗使劲,托紧了身上的人,脚步依旧缓慢。
妃嫔们听见他的嘶喊,一个个惊慌起来,跟身边人聚在一起。那人太监跑过祁景澜,带来一阵难闻的味道,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
一个严厉的声音呵斥着她:“大胆!各位娘娘在此,你胆敢放肆,高声呼喊!”
悠春回头,辨认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太监听见嬷嬷的话,立马跪地,扑倒在嬷嬷脚边,手中的灯笼随着撞击猛然熄灭:“娘娘救命,死人了,死人了,在西山湖里!”
悠春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祁景澜背着林清渠默默走了好远了。她忙追上去,身后是众人尖利的惊讶声:“娘娘,好像出事了。”
林清渠此时醉意上来,真的头晕眼花起来,但也被那人说的话惊到了:“死人了?我要去看看。"说着挣扎着便要下来。
祁景澜颠了她一下:“别动。凑什么热闹。”
身后的人们齐刷刷跟着那人往西山昆阴阁方向去了。悠春得了祁景澜授意,也跟着众人去探个究竟。只有祁景澜不为所动,拐进小巷,坚定的朝着林清渠宫里走。
林清渠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背着自己。双手搭在祁景澜身前,双腿摇摇摆摆。两人触碰的地方不断升温,林清渠醉晕晕的没有感觉,舒舒服服的趴在她的背上,好似在云端。她只想这条路再长一点,身下的人走的再慢一点。
一时风静,天地间好似只有她们两人。
月光皎洁,林清渠突然来了兴致,她直起身子,咬着祁景澜的耳垂:“姐姐,我给你舞一曲可好?”
她狡黠的眨着眼,看着祁景澜耳垂一点点变红。
“老实呆着。”
“放我下来嘛,”她半带撒娇,身子向下坠:“这边没人。”
祁景澜扛不住她的挣扎,只好慢慢蹲下,一手又扶着林清渠的腰身,将她放到地上。
林清渠是真醉假醉,祁景澜辨不明白,但她心甘情愿陪着她演戏。
长街上,少女白纱朦胧,一步一步点着脚尖,旋转起来。
她略有醉态,相比上次长街轻舞,更多了三分柔情。腰肢柔软,脸上带笑,祁景澜静静的看着她,近乎溺毙在那股妩媚里。
她身上的香气随风裹旋到祁景澜身边,她慢走两步跟上林清渠,伸出手。
林清渠回转两步,玉手轻轻搭在祁景澜手上,又借势向下倒去。祁景澜眼前一片薄纱笼罩,于是醉倒温柔乡。
她在她怀中,做了一个无比温柔的梦。
***
林清渠这一觉好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被悠春急忙忙唤醒:“娘娘,快别睡了,宫里有大事发生!”
“怎么了?”林清渠迷迷糊糊坐起来。
晚照端着水盆和手巾进来,伺候着她梳洗,悠春打理着尚待余温的床铺,撑着锦被,一手拿着掸子上下扫着:“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林清渠坐在妆镜前竖着一缕长发,脑中不由自主浮现昨夜两人亲密相处的情形,脸上一红。
悠春听着她没了动静,扭头一瞧,林清渠脸上挂着神秘的笑,眼神放空。她放下被子,半蹲在林清渠身前,一字一句道:“娘娘,欢妃娘娘昨晚溺毙在了西山湖里。”
悠春说的消息一下将林清渠的神思拉回了身体,她一把抓紧了梳子,猛然站起:“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人被发现时已经泡肿了。”
林清渠呼吸一滞,泪水在下一瞬就淌了下来。她想起过往种种,想起许墨诗,悲伤的站不住,重重的坐了下去。
悠春扶着她,看着她神色,踌躇道:“娘娘不好奇,欢妃娘娘为何死在西山湖中?”
“管她为何!天道好轮回,居然死在昆阴阁脚下,活该!”
悠春面露难色:“可是……”
“可是什么?”
手里的手帕一绞再绞,悠春咬了半天嘴唇,道:“可是有人站出来说是祁贵妃娘娘干的,是她将欢妃娘娘推进了西山湖中。”
林清渠听到祁景澜的名字,气血一冲上头,一掌拍到妆台上:”怎么可能!”
两人赶到皇后的宜和殿已是正午。
殿中乌压压跪着的全是妃嫔,林清渠一眼便看见那个身影,直挺挺跪在正中央,背脊不肯弯一分。
皇上坐在正殿最深处,正午阳光打在屋檐上正好挡着的地方,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相比其他妃嫔,林清渠对皇上这黑脸的模样很熟,行了礼便同众人一起跪着。身边不熟悉的宫嫔害怕到发抖,林清渠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实则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脑子疯狂转圈,想着该如何帮祁景澜脱身。
至于真相如何,她并不关心。来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就算是祁景澜做出此举,她只会对她更加感激。
众人一齐沉默着,直到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在宫门口响起:“老奴参见皇上。”
皇上沉着脸,一开口也尽是疲态:“莫来这些虚礼,快说你看到的。”
林清渠抬眼,认出了那人,王朝欢身边最是心狠手辣的嬷嬷。
那嬷嬷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恨恨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祁景澜,眼中含泪:“皇上可要为我家娘娘做主,我家娘娘是被贵妃娘娘推进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