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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柒月初拾·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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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长掏出钥匙,“吱呀”一声打开了009的铁门。

正对着门的书桌上,许聆云正在借着昏黄的台灯阅读一本洋文书籍,灯是他昨日才向协管司申请的,今日凌晨起身便已经用上了。

“哟,许先生,今天起的真早。”看守长的眼神瞥向许聆云还被纱布包裹着的手掌,“您的手今天好些了吗?接上级安排,今日的放风还是到后院去干农活,可能要辛苦您了。”

“有什么辛苦的,我准备好了,走吧。”

许聆云合上书,抬起头,眸色坚定如初。

他将长衫一捋,起身大跨步向外走去。

看守长盯着许聆云的一举一动,内心有些忐忑,他隐约觉得今天的许聆云格外奇怪,言行举止间不再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倒是十分利索,看上去就像……他终于活过来了,接受了这个地方。

但怎么可能呢?看守长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地方谁都有可能低头,唯独许聆云不可能,不为别的,光看这人在狱里的所作所为,就透着一股不要命的气息。

罢了,不管他在想什么,只要不作死就随他去吧~

看守长叹了口气,关上了009的铁门,跟上许聆云走出了小白楼。

就在铁门关上的一瞬,孟倾湘睁开双眼,目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眼神中满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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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管司夏日放风一般是从清晨始,不到午时就结束了,罗崇文担心这群书生中暑,特意缩短了劳作的时间,看起来既残忍又贴心。

今日的农活很杂,看守长将犯人分成了好几组,许聆云被安排到前院晒稻谷,看守长当着他的面低声嘱咐看守甲,“许先生不舒服便可以休息,不必勉强他。”

看守甲满脸堆笑着应下,许聆云却无心理会他们的谄媚——他在想方才分配到晒谷小队的名单里,并没有乔陆桓的名字。

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谭孝华被罗崇文带走生死未卜,008的人里,他只认得乔陆桓。

他蹙了眉,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换个工种,好接近乔陆桓。

没想到开工前一秒,许聆云瞥见看守乙从除虫的队伍中走出,给看守甲怀里塞了包东西,又耳语了几句。

紧接着,看守甲摆摆手,乔陆桓便从除虫队伍中从容走出,冲两个看守点了点头,走进了晒谷的的队伍中。

许聆云眉角一挑:这个人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有谋算,看来明日潜逃之事,008号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差临门一脚了。

许聆云随晒谷队走到前院,先将谷子一袋袋倾倒在地面,随即一人拿了一个耙子,在看守的示意下走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将谷子一把一把推开。

前院面积虽大,但晒谷子这种活一个人能管一分地,因而看守也并不很严格,只远远地监督着他们干活。

许聆云与乔陆桓负责的区域比肩而立,二人很默契地一边观察着看守的反应,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耙着谷子,不一会儿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同一处,背靠背站在两块谷子地的地界上。

“许先生的手,是怎么了?”

乔陆桓与许聆云交谈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候他的伤情,这让许聆云小小地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乔陆桓会因为谭孝华被带走一事向他发难,如今看来全无解释的必要了,人家压根就没怪到他头上。

他心头一暖,礼貌回复:“洗澡时摔伤了,无碍,多谢乔先生关心。008所谋之事,进展如何了?谭伯伯已经与我沟通过,有什么需要聆云的,但说无妨。”

许聆云的直爽让乔陆桓颇为感动,他长话短说,“许先生大义。明日上午10时左右,待看守巡防过后,我们便会立即行动,我们需要先生在下一轮巡查到来前拖住看守,为我们出逃的三位兄弟留出更多时间。”

“明白,那便又要借用一下我这多灾多难的左手了。”

许聆云见计划如期进行,便掏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他盯着自己的左手,喃喃道,“这手伤得真及时,让我见到了想见的人,做了想做的事。”

许聆云声音太小,乔陆桓听得不真切,便侧首看向许聆云,恰好看到许聆云看着自己的手伤,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的余光钉在那抹若有似无的笑上,一时间竟忘乎所以,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喂!那边的,偷什么懒呢!快干活!”

看守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聆云敛了笑,冲乔陆桓快速打了个手势,乔陆桓这才回过神,连忙推动手中的耙子,还不忘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虚着嗓子回头道,“看守兄弟,今儿个我身子确实不太爽利,做活慢了些,您多包容包容。”

“身体虚也得干活啊,乔工。”看守甲插着手臂讥笑道,“不然随便来个人说自己不舒服不爽利就都不干活,那咱们可得忙活了,大夏天的,乔工也不想让弟兄们顶着正午的烈日出来活动吧~”

乔陆桓噤了声,他知道这群小人没有罗崇文的指示并不敢篡改规定,但没说不能故意为难他们,于是手脚更麻利了些,做出一副被看守要挟、震慑的模样。

看守甲看他手脚麻利了许多,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呸了口痰后便移开了视线。

听着看守甲的声音越来越远,许聆云再次不动声色地靠近乔陆桓,低声问道,“您是真的不舒服?”

“没有,骗他的。”

许聆云凑得有些近,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传来,乔陆桓目光一沉,再一次不由自主放慢了手脚,似是被那阵花香蛊惑。

但许聆云这次没给他分神的机会,他轻声发问,“乔先生早就计划好了要装病换过来?你何以知道我一定会来这边,又如何保证自己能换过来?”

“此事……还需向许先生说一句抱歉。”

乔陆桓微微颔首,耳根子莫名红了半拉,“我早就发现,许先生每次放风劳作,都被分在最轻松的组别,因此我断定,若不是许先生身份特殊,便是身有顽疾,干不得粗活累活,于是出此下策,只为与先生交谈几句,确认明日事宜。”

许聆云了然,有些汗颜道,“原来如此,乔先生观察入微,我确实……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许先生无需多言,乔某无意打探先生的私事,此事是乔某过界了才对。”

乔陆桓不敢转动身体,只得对着空气欠了欠身,转了个话题道,“关于明日的计划,许先生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先生若如此信任我,一句不问便以性命付之,我心忧然,怕是担不起先生重托。”

许聆云略一思索,道,“其实我确有几个问题,想向乔先生讨教。”

“讨教不敢当,请讲。”

许聆云颔首,“第一个问题,为何只有三人?”

他对此最为不解,“隧道既已峻成,那便是整个008都逃出去也不在话下,若向四面八方逃散,任协管司的权力再大,罗崇文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聚集众多人手进行抓捕,届时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难道不比三人的成功性更高么?”

“先生远见。此法确实是我策划潜逃时,提出的第一个方案。”

乔陆桓忍不住又看了许聆云一眼,眼中满是欣赏,“但此法成功性虽大,却有三点弊端。”

“其一,既是都得出去,隧道的大小就要满足所有人的体型要求,因而需要更长的工期,咱们耽误不起。”

“其二,我将隧道出口设在了协管司的东面,那里有一个小丛林,可以掩饰潜逃者的身形,但据我们了解,协管司外也有人定时巡逻,只是我们并不清楚巡逻的周期,如果出去的人过多,恐引人注目,届时休说一个小时,潜逃者当场便会被逮捕。”

“其三,即便出逃成功,南京方面势必会大举派人抓捕,虽难说一网打尽,但军队的力量不可小觑,届时必造成重大伤亡。”

说罢,乔陆桓重重一叹,“我不愿看到诸君平白丧命,因此,只派三人出逃,其余人留在协管司,既是掩人耳目,也是留得青山。”

“乔先生思虑甚远,为弟兄们殚精竭虑,纵横谋划,聆云自愧不如。”

许聆云听了乔陆桓的解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钦佩之情,如此缜密的考量,必不是一时半会想出来的,他愿在生死存亡之际站出来,主动团结身边的一切力量去反抗,这等勇气与智谋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那么,人选有了吗?”许聆云接着问,“虽说咱们都是阶下囚,不应该有罗崇文的内应,但在人品、家世等方面,乔先生还是得仔细考量,绝不能让这次机会白白浪费。”

“许先生放心,人选早就定下来了,是湖南青年文学会的杨先生、湖北学联的周先生和上海学联的吴先生。”

乔陆桓说到这里,眼神突然暗了暗,“若你在008,必然有你的一位,只可惜……”

“三位都是家风崇正,品德高洁的学者,自然令人放心,乔先生不必遗憾。”

许聆云截住了乔陆桓的话头,他知道乔陆桓意指他家族势力最大,身形体格也合适,是让所有人脱离苦海的最佳选择。

但他入狱的因由过于荒谬,与任何人关系过密都只会加深罗崇文的关注,倒不如这样远远地参与,反倒打他个措手不及。

乔陆桓很勉强地笑了笑,二人从靠拢又分离,那股栀子花香越来越远,乔陆桓的心也跟着香气的消散归于沉寂。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便从天边飘来了一朵乌云,看守抬头看了看天,低低地骂了句脏话,便让所有人迅速动起来收拾谷子,众人皆感无奈,又不得不做,便加快了劳作的速度。

许聆云本就手伤未愈,耙子动狠了,伤口被纱布上的汗水泡着,辣辣生疼,但他一声不吭地随着众人一道干活,等到谷子全收好了才抬手看了眼。

应该是又撕裂了,许聆云盯着手心逐渐渗出的血,心道如此也好,明天借手伤弄出混乱便更加自然了,说不定能为那三名勇士争取大半天的时间,够他们跑的了。

就这么出神了一小会,乌云已然飘了过来,低沉沉压在谷场上方,豆大的雨滴啪塔啪嗒往下砸,几秒后演变为倾盆大雨,叫人猝不及防。

“许先生,跟我走。”

许聆云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拽了一下,整个人的重心向一旁倾斜,他只能跟着跑动起来,抬眼看去,竟是乔陆桓在拉着自己。

乔陆桓一手牵着许聆云,另一边手举着一个不大的硬纸皮子,仿佛是从哪里临时捡的,大小仅够遮挡一人,他本应顺势遮住自己,却十分别扭地将纸皮子举至许聆云的头顶,任由自己在倾盆大雨中浑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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