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都坚定的护着怀里的东西,没心思多想眼前人有什么异常。他已经仰面,预备毫不留情的抬腿将陈默踢开。
就在他已经想好该从什么位置出脚的时候,陈默那只原本应该在他怀里夺书的手已经顺势往上捏住了他的脖子,在水焉择抬眼之际,骤然发觉了陈默的眼睛完全没看自己怀里的东西,下意识的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陈默抓住了机会,他的嘴一顶,俯身而下,吻了水焉择。
什么情况?
水焉择如今的姿势没完全躺下,他用一后肘支撑身体,多余的那只手护着被自己藏到怀里的书。陈默的姿势很难维持长时间的平衡,他一面扶着水焉择一面往上爬。
重心转移后,水焉择被完全压到榻上,他试图用那只多余的手推开陈默,但陈默好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越是推他他就越是来劲。
好在他的技术不太好,吻了一段时间后就因喘不上气而放开了水焉择。水焉择冷眼看他,陈默却意识不到对方没有出手,只低声道:“刺激吗?”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有点像冲着大狗哐哐直吠的小狗,有点莫名的可爱。
水焉择道:“你要是没病就起来,快压死我了。”
陈默觉得特别挫败,他看着水焉择没半分波动的面孔,头一次觉得年轻也是一种错。“那你之前在做什么?玩我?很好玩是不是!”
水焉择没做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告诉他?”陈默瞪着他,“我告诉你我不是白痴!”
水焉择不想和他多说,两只手扶着陈默起来。
这时,书房外有人进来了。陈默听见动静,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他还压在水焉择的身上,随着外面人的脚步走近,陈默火速起身与水焉择撇清关系。
但水焉择听到这动静却不打算让他就此离开,当陈默顺着他推的动作往上起身时,水焉择骤然暗了眼色,反手抓住他的手。
陈默与水焉择一个对视,从他的眼里看见前所未有的镇定。他要做什么!陈默不能思考,只想快速离开与他划清界限,不愿被人觉察什么。
但水焉择强硬的拉着他,万千警告的话都在眼里。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进了里屋。陈默脸色一白,试图在这要命的关口解释什么的时候,水焉择已经用另一只手将陈默提腰带到了榻上。
阿奔有点不明所以,“你们在干嘛?”
陈默的脸擦着水焉择的脸而过,对方一脸坦然他却紧张得要命。阿奔语气平静,但时间久了肯定会有异常。
六神无主的陈默在挣脱失败后,越发感觉到头顶的人简直是目中无人,恨恨的咬牙。
阿奔走得越近,心里的疑问也在随之增多。他看水焉择没什么波动的脸,那一刻他心里的疑问也在逐渐变成肯定。
“真暖和呀,”水焉择笑眯眯的说,“阿奔你要不要也上来?”
余下两位:“……?”
阿奔赶紧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他看了陈默的背,对方还在挣扎。“对了,你的衣服我给你洗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水焉择在逗陈默。陈默的表情很少表现得特别出格,所以揉他的脸就很有趣味。
陈默又不想被他这样逗来逗去,只能不断的打开他的手。水焉择一面接阿奔递过来的衣服,一面和陈默嬉闹,衣服比较宽大,稍微接过去的时候没怎么拿好,将陈默的视线挡住了一半。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阿奔含蓄的说着,退了出去。他还没走出去,陈默就爬了起来。
虽然这样不能找回场子,但陈默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不如尽快找好自己擅长的东西。水焉择可以闲,但他却不能,这是陈默一直都清楚的事。
走出密室后,陈默才冷静下来。逃跑是会显得有点狼狈,毕竟和已经飞升的人搞在一起也不会对他的人生有特别多的帮助,而且朱黎和水焉择的关系也没有生疏到会在矛盾爆发的时候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思来想去,陈默还是觉得应该按部就班。他在书桌前才站定,水焉择就带着自己的衣服出了门,期间二人不再有交流。
陆淼过来,见陈默还在原来的地方,便问:“水焉择又要去哪里?”
陈默看她,突然间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水焉择这么上心,只说:“斩妖除魔是天职。”
虽然不算是答案,但陆淼好像被说服了,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今天……驸马约我见面,你能不能……陪我去?”听上去像是多次被搁置的次等选择,更何况朱黎和水焉择都不在,陆淼比较缺乏安全感需要人陪同也是正常。
陈默想了想,没有拒绝。
去驸马约定的地点需要坐船,陆淼有点紧张,她的侍女都是又高又瘦的类型,衬得她丰腴娇小。她好像有点害怕,屡次示意陈默更靠近自己一些,陈默虽然有点不大情愿,但想到在凡人眼里她是公主而自己是个下人,要是太过刚硬没准会惹来麻烦,还是靠了过去。
陆淼抓陈默的胳膊还是不够,她的手力气不太够,几次都没抓好。陈默想站起来稳住她的肩膀,但陆淼被摇晃的船吓得不敢睁眼,整个人都要挂到陈默的身上去了。
直到下船时,陆淼才有点羞涩的放开他。陈默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抬头看着公主朝着前方走去。
此时山脚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有一个深蓝衣衫上绣浅色鱼纹的男子伸手冲着这边打了个招呼。陆淼提裙带着一帮人与他汇合,二者互相行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位男士道:“让你过来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是不是挺冷的。”
“还好,”陆淼低声道,“不过看见这山就暖和了。”
男士低笑:“我可不愿累着公主,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还请公主只说。”
说话间,两人就并肩上了山。
陈默在后面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他的身高在这一票人中十分突兀,就算走得慢吞也有人行注目礼。驸马觉得他有点奇怪,与陆淼不亲近且之前没有见过,并不像是公主手里的普通侍卫。
思来想去,他还是友好的问了陆淼:“这是你的朋友吗?”
陆淼顿了顿,其实她和陈默并不太熟,早年的经历让她对陈默的印象只停留在高大上,性格方面则是一无所知。“……对。”
驸马了然,然后又和煦的说:“公主有很多样貌出众的朋友。”水焉择和陆淼不在一起,可驸马清楚的知道水焉择从陆淼的府上出入过。
虽然皇族没有明确说明公主将来会豢养面首,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驸马准确认知到这个可能性不会没有。
陆淼不想理他,抬腿就往上走。最近一提到婚事,她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异常。都已经认识了修仙者为什么她还是要和其他凡人产生交集!
那些自命清高一无所知的蠢货,那群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蠢货!如果速度再快一点,她就不必回来参加什么聚会,可以一直和这些温柔有礼的修仙者共度一生,也就不必再去和驸马相处了。
驸马不清楚陆淼的想法,只是觉得她好像特别嫌弃自己。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只低头默默跟着。
爬到一半,陆淼累了,找一块石头歇下。
驸马试图与她同坐一石,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
驸马不是从文的,对枪杆子的熟悉程度高于书本,见陆淼不乐意,他也没大声嚷嚷,而是退开了一段距离。
要知道,如果是其他人对驸马这样甩脸,估计少不了一顿胖揍。但陆淼是公主,暂且可以忍耐。
陆淼瞪完驸马后不久,朝着陈默道:“哥哥,我的腿好酸!”
陈默如临大敌。他自然而然的将陆淼看作嫂子,没有与她亲近的打算。
一旁的驸马看到陈默出格的眼珠子,也能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他猜想的那样复杂。他对陆淼说:“公主如果不介意,萧某人有备轿子,可以送公主上山。”
“……好吧。”陆淼撇了撇嘴,将一肚子不满咽回去,起身坐上了驸马准备的轿子。
轿子上山的路上,驸马好几次观察陈默。这人的情绪流动不多,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平静的,除开之前因过于震惊而瞪大的眼睛,驸马一时间还没发现他有别的比较生动的表情。
陈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都绷紧了没有之前自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山,望着空无一物的山顶发愣好久,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陆淼上山之后,没有注意到驸马通红的脸,而是望着天空独自出神。
陈默莫名的收到了驸马的求助,提议大伙走路下山。驸马感激的差点当场说出来,但陆淼却有点不大乐意了,提出直接回家。
驸马看了她许久,静默的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知道了。”
陆淼下山也是做的轿子,她望着天空,天上又下起了雪,一点一滴的落在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天空那么遥远,上面肯定有绮丽华美的天宫,那样幸福的景色,是她能拥有的吗?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同,越是向上,越是无止境。她妄图脱去人间行走的女娲泥身,飞上枝头变成翱翔九天的飞鸟,无论是曾经路边的小花,还是脚下的小狗,都只会成为回忆。
但是,她又知道自己将被拽回去。风筝会落地,鸟儿会从天空飞到地面,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在兜兜转转后,终会归位。枯萎的花,消逝的飞鸟,所有的生命来源于大地,最终也会回归大地。
她只是遗憾,遗憾没人能将她带出这平凡的世界。
如果一开始就遇见的话,就不要告诉她这场与修仙者的邂逅只是有缘无分啊!
晚上的时候,陈默在正堂等到了水焉择,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人。“你这是……”
“好无聊啊!”水焉择笑着说,侧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人。“把他带出去拉练了一天,人走不动了,我给他带回来的。”
“……”陈默借着光看了那一眼背上的人,是半死不活的葛忠亭。
葛忠亭半分不想动,被一个体力怪物拉练,搞得他最后差点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要报仇的话,那就不要沉迷于现在优渥的生活。虽然不会被追杀,但他依然是西云人,是与迟禾有着血海深仇的西云国的子民。
水焉择对葛忠亭说:“你要是明天还能爬起来的话,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葛忠亭:“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陈默说:“……去洗澡吧?需要帮忙么?”
葛忠亭没好气的说:“我还没残废!”他艰难的从水焉择的背上下来,双脚站定的时候,很明显的没力气但还是要咬牙强撑。
陈默将手虚虚抬,葛忠亭抓了一下,他试图迈步膝盖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跪下。水焉择伸手提他的后领子,嘴巴却不饶人:“喂,菜鸡,你觉得你这样很强大是吗?”
“正是因为我很弱,我才不希望自己的尊严也被折辱。”葛忠亭说,扶着墙壁硬撑着往前走。他不是懦夫,不是胆小鬼,不是忘本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小孩。
他走之后,陈默就有点不想和水焉择独处了。之前还那么尴尬,现在却要表现得云淡风轻,说实话,他有点做不到。
屋子很亮,对于一些拥有夜视力的人来说,已经有点刺眼了。在陈默就此离开原地的时候,水焉择突然出声:“你在等我吗?”
陈默停下脚步,当他在犹豫的时候,水焉择在拉他的手。这里四面八方都有可能出现人,陈默不希望自己变成他人眼里的谈论对象,他试图挣脱,但两人的距离却在这肢体的碰撞中越拉越近,直到水焉择摸到他的面庞,陈默才慌了。“你……”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自己在心动,他却在做一种平常到根本无法让人雀跃的事,一方因为年轻而稚嫩,另一方却是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的灵魂。陈默努力控制自己不因这过近到有点暧昧的距离而失措,但他清楚的知道水焉择的眼睛里并没有光。
“真鲜活……”他喃喃自语着,手放下来。
陈默深深呼吸几口,感觉要窒息了一般。他看水焉择的背影,起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了。
水焉择的师傅惨死;师兄被肢解;亲妹妹与魔族相爱,被所有人唾骂,死后不得安宁。只有他还活着,也只有他一辈子都活在漩涡中。
不像陈默,虽然父母同样的不知所踪,但师傅已经飞升,师兄朱黎健在,简直是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