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雁北才一见到朱黎,就被他惊到了。他自认身高没有那么出众,但眼前人还是比自己矮了一些,被月光覆盖过的脸上,透着一些安详宁静。
朱黎的眼睛透着一丝妖,偏向邪气与霸道,让人不敢进犯。他是美的,同时也是危险的,凌雁北被美貌迷惑,但又深知彼此之间殊途,赶紧咳了一声转移视线。
“在下蜀山掌门。”
“哦。”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后,凌雁北莫名的希望他能来点好的回复,比如说好奇或者疑问。
但朱黎似乎对他很有意见,手里的弓拉着,仿佛时刻都准备着瞄准自己。
凌雁北不气馁,在三尾金蝎狂浪的奔袭过来的时候还在试图与朱黎搭话。“前辈的真身是什么呢?”
“少在那里多管闲事!”朱黎三箭瞬发,眯眼看向凌雁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出手?”
“……”这个人,脾气很差。凌雁北拔剑与金蝎相战。
好在梦颜没办法让断骨重连,不然可真难办。凌雁北还在飘逸的想着没能与朱黎前辈交个朋友,那边金蝎的尾巴已经如影随行,眼看剧毒的尾针就要刺穿皮肉,朱黎赶紧收弓横握,将走神的凌雁北打到了一边。
“难怪上界最多的还是妖修,你们人类修士修行时间这么短却没有几个飞升上界,真是修士耻辱。”
凌雁北才正色,“多谢前辈指摘。”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狼狈的模样,抬头看朱黎已经召唤火焰攻向金蝎,心里开始思考对策。
金蝎钢铁身躯,对这点火焰根本不在乎。除开之前斩下两段关节外,金蝎基本上毫发无伤,而且它两段蝎尾的剧毒堪比一剑封喉,如果不能及时避开就算是神仙也得完蛋。
凌雁北想不如直接攻击核心,但梦颜不会这么愚蠢的将核心摆在是个人都能够到的位置。他仔细观察这三尾金蝎的不同之处,妄图能在这冷风中找到一丝转机。
朱黎的箭对金蝎来说相当于隔靴搔痒,时间久了他也觉得这种攻击不大管用,于是便收弓,想别的办法。
凌雁北看他的表情,忍不住说:“不如你把我丢到金蝎身上去,我想办法近距离找到他的弱点。”
朱黎没有犹豫,说了声好之后便和他拉开了距离。
趁着朱黎不注意,凌雁北悄悄划破了掌心,在朱黎伸手过来与之相握的时候,凌雁北趁势而上,预备将掌心血蹭在朱黎的眉心。
不过没有成功,朱黎感知到掌风,稳准狠的抓住了凌雁北划破的右手,在电光火石的两相对峙下,朱黎很快就变了脸色,他异常恼怒的看着凌雁北,周身像是燃起了火:“你要契约我?!”
见目的暴露了,凌雁北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反倒继续制衡着朱黎,让他因为忌惮而不得不后退。“前辈不是说了上界妖修比人修多吗,我多得一份保障又有什么不对!古往今来因飞升而死的修士不计其数,我身为一介修士斩妖除魔鞠躬尽瘁,到头来却连飞升的机会都不给,这样的绝望,前辈怎么会感同身受?”
“你我同为修士,却如此见外,看来人类果然不可信任。”
“信任?”凌雁北道,“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凡人披肝沥胆,不忘初心与无数同胞携手与共。你们妖族放任同族残害我的同胞,还怪我们不近人情,没有这个道理!”
朱黎推开他。
凌雁北依旧有着势在必得的气势,他看朱黎隐隐发白的脸,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朱黎看他的神色,突然想到了那边的陈默,在梦颜还在操纵金蝎肆虐的时候,他抛下凌雁北朝着陈默的方向而去。
凌雁北猝不及防的挨了金蝎一下,眼底全是恼恨,他看金蝎仿佛看杀父仇人,生活中的不甘连带着刚刚没能契约朱黎的挫败感让他心火一股接一股,连带着手里的剑也舞的虎虎生风!
朱黎才落地,就看到王小晴试图要对陈默做什么,刚刚凌雁北妄图契约自己在先,如今陈默看不见,形势对王小晴十分有利,他完全不敢将信任投注到王小晴的身上,想也不想的推开了他。“陈默!”
“师兄?”陈默十分纳闷,他和凌雁北在那边打的好好的突然过来干什么。才一抬头,就感觉到朱黎抓着自己的胳膊在探查什么,心头一时异样。
陈默没有被契约!
朱黎松了一口气。
王小晴被推倒在一边,一时没能回神。她看这两师兄弟亲密无间,想到自己的爹娘还在老家无人照拂,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朱黎质问王小晴:“你刚刚在做什么?”
王小晴一顿,才语气缓和的说道:“我会一点医术,想着能不能用治疗的方法让他恢复光明……”
“……”陈默反握住朱黎的手,示意他没有被控制。见朱黎依旧扯着自己,他心头骤然溢出不快,好像被人关心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师兄,打梦颜要紧。”
朱黎才警告王小晴:“要是我师弟有任何问题,我不会放过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人。”
得知他意思的王小晴勉强一笑:“但凡我有一点想契约阁下师弟的意思,阁下只管把小晴这条命拿去。”
得了保证后,朱黎才有点不甘心的回去了。
陈默的脸有点黑,他不太能看清朱黎远去的方向,但心却也跟着彷徨了不少。天生的缺陷让他无法在夜间帮上忙,如今让他知道自己居然连凡人都不如,这种挫败让他的自尊心几乎被打进泥里。
朱黎可以不顾他人劝阻执意将陈默推到上界,那么他就必须要受到这个恩惠吗?一辈子待在他人的羽翼之下,毫无自由,毫无隐私,甚至连小小的喜怒哀乐都不能畅快的发出。
他一辈子都还不起朱黎带给他的恩,无法对师兄说出重话,也无法反抗他,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个世界已经如此糟糕了,为什么连一点点的自由的愿望,都这么难?
王小晴说:“既然吃药不行的话,那我们可以尝试针灸……陈默你怕疼吗?”
光线不好,王小晴不敢在这漆黑的晚上随便动手,只能先说服陈默,然后再另作打算。
那边陈默骤然沉了声音,道:“算了吧,反正也是无用功。”
“……”
不久后,在朱黎掀地皮的操作下,梦颜惊恐的意识到了二者的实力差距,果断丢弃已经被蛀空的三尾金蝎肉身,趁着天还没亮飞速朝着水源处逃去。
凌雁北一看,顿时急了:“用火!用火!它要是下了水就再也捉不住了,上啊!前辈!赢了我请你吃饭!”
“闭上你的臭嘴。”朱黎没好气的回复,手里的动作却不含糊,凤凰弓出马,如云雾中蓄势待发的雷电,一击将梦颜打得嗷嗷惨叫。
凌雁北一看更来劲了,拿着剑就要冲上去补刀。不过当他看到那能占下一整栋房子的梦颜,到底还是心生了几分恐惧,没有立刻动手。
朱黎一面收拾梦颜,一面看凌雁北在原地踟蹰,没好气的道:“怕了?”
凌雁北说:“我才修行多久?哪能比得上前辈挥斥方遒!这鸟玩意光一个就够受的了,更别提套上外壳。若真如前辈提点的那样,这天道之不公,理应轮不到前辈去背,但我不信命!”
既然已经活在了这个世上,那么就必然要为生存争一口气。天道不容人修,那他就做天道!
篡改规矩如何,上界不容如何!他要争,他要为天下人争!
朱黎道:“随你大道理说遍天,你既然动了想契约我的心思我就决不能帮你。”他收了神弓,落在地面上时衣袂飞飞。
凌雁北又赔着脸,“别啊哥,我错了还不成?虽然之前是我不对,但你也不是反应很快的组织我了吗?”见朱黎不鸟他,又笑眯眯的解释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好人,虽然出手是有点不太人道,但我现在向你道歉了不是,你原谅我,咱们做兄弟怎么样!”
朱黎在前面走,凌雁北在后面追,他跟个牛皮糖一样,任朱黎怎么冷脸都始终笑颜以待。
王小晴看到他们过来了,微微正色,她站起来的时候扶了一下旁边的树。陈默听声而动,在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人拉着膀子提了起来。
凌雁北焦躁的看王小晴,后者点了点头,他知道陈默已经答应帮两人飞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后会无期。”朱黎道,带着陈默就走。
凌雁北有了底气,对于朱黎就没有那么卑微了,只是道:“多谢前辈相助。”
陈默低着头,跟着朱黎。黎明驱散黑暗,连带着他的世界也跟着亮了起来,身边模糊的红才有了实景。
光芒洒满大地,柔和的雪光四散而开。陈默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卑微过。
不过朱黎倒是没空管他的心情,因为又出事了。阿奔刚刚发了讯息过来,“玄辰决危,速归!”
这一个二个不省心的……
与陈默的情况类似,玄辰决也保留了一些作为妖族的本能习惯。不过他与陈默不同,出身上界的优渥条件让玄辰决自然的忘记了辟谷这一档子事,所以当他陷入习惯性冬眠之后,随之而来的饥饿与疲惫让他的身体机能极速下降。
如果不是阿奔心血来潮的过去看他,估计玄辰决会无声无息的死在下界。
朱黎要去管玄辰决,凡间的食物对他没用,得专门去找仙草灵植,朱黎先用灵力给玄辰决吊命,然后再出远门给玄辰决找食。
陆淼回来后没见到朱黎,但看陈默站在那里包着头,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你的头……”
陈默很少与她主动搭话,此时被迫顶替了朱黎的位置,有点紧张:“回小殿下,陈默无事。”
“噢……”
听他叫自己小殿下,陆淼就觉得有点奇怪。这人怎么跟阿奔一样称呼自己,既然他是朱黎师弟的话叫淼淼不可以吗?嗯,有点搞不明白。
朱黎手里的产业不多,大多数不需要陈默日日尽心,不过自上次孔雀的下落有了之后,朱黎就一直在暗中铺设前往承池国的准备工作,陈默接手后大多数时间也是整理的这方面的关系。
承池与迟禾不睦,早年打过几仗,因承池内多邪毒瘴气聚集地,导致承池的国内人口远低于迟禾。那边的人特别排外,要是贸然进入其中肯定会遭受排挤。朱黎这些年以贸易为借口在承池边境走动,疏通人际,收效甚微。
两国之间无外表上的明显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文字。陈默在书房坐了几天,研究了很久还是对这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看不懂。
在他暗自为承池国文字纠结的时候,不大的室内,想起了纸张翻阅声。“……”
幻听吗?
陈默仔细听了几遍,那骤然安静下来的书房里还有人轻轻的哼歌声。
简直是活见鬼!
陈默觉得屋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轻轻寻声走过去。里面有间半开不开的屋子,四面无窗,像藏在深处的密室。他一扯开那不透光的幕布,里面亮着的蜡烛受到惊扰,不住的摇曳。
水焉择就趴在榻上,看到陈默进来,十分疑惑:“你回来了?”他怀里还放着几本书,非常悠闲的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陈默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因快一个月的不相见,让他几乎已经确信此人是故意躲着自己。陈默想来自己也没什么魅力,不至于被人一直期待着,但当自己真看到这人一直就在自己从未注意过的角落里时,心情还是有点莫名的不快。
这种不快,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总之陈默现在的心情没有之前好。“你之前去哪里了?”
水焉择纳闷,他也没有特地龟缩起来吧,怎么陈默这语气像质问十年不回家的丈夫一般?“也没有去哪里吧……你的头?”
陈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依旧包的很严实,像带着毛巾下地的庄稼汉。
或许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哪怕有再多不同的人生经历,都一样是废物。“看的什么?”
水焉择想,自己找的这几本书里可有关于禁书的记载,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打算用禁术控制陆淼自杀,陈默肯定会以为自己疯了。“没什么。”
陈默不信。水焉择不给自己看的,不一定是好东西,但如果他一直藏着掖着,反倒让人好奇。陈默打定主意要在他的身上找回场子,俯身去夺。
“……!”水焉择预估失误,在他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将那些东西往自己的怀里藏。
但当陈默真的碰到那些纸张时,他却不打算直接夺来,而是伸出另一只手将水焉择按翻。
水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