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慧龄公主田保臻从隆翠阁外带了回来,之后又被阿雅拜托帮忙,跟着她去见了隆翠阁的阁主。
阁主孟玉杰四十多岁了,妻妾成群。虽然家里发迹已经很长时间了,但他没有生得很臃肿,反而身姿矫健,行走如风。“平姑娘。”
他一来就行礼,反倒让阿雅显得有点无措。“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上次与姑娘在门前一同迎接公主们的时候,在下有心记住了姑娘的名字。”孟玉杰本想再多说,但看到旁边十分严肃的陈默,又不得不止住了话题。
之后,阿雅经商的第一步便在陈默的围观和孟玉杰的帮助下缓慢的开展了。阿雅觉得惊险又刺激,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说话,陈默偶尔会应一两句,显得她没那么孤单。
走到暂住的地方时,阿雅看到慧龄公主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慧龄看了他们一眼,收回了视线,将自己藏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晚间时分,陈默想起每月一次的清火汤药,转身去了厨房熬煮。
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期间阿雅已经休息了。陈默煮好汤后,过滤掉渣滓,端着热气腾腾的碗离开。没过两分钟,朱黎又进入了厨房,看到了那些渣滓,因为好奇,他过去查看了一下。
田保臻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背着说道:“刚刚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进来了。”
朱黎看她一眼,之后就站了起来。
田保臻说:“他是你的师弟吗?”
“……”
朱黎快步走了出去,他像是在追逐,小步奔跑在空荡荡的走廊。他听到有人在哭,在小声的喊着,但他听不清。
他推开那扇门,陈默的手里已经没有汤药了,见朱黎过来了,陈默略微吃惊,都这么晚了,他怎么想到找上自己了?“朱黎?”
“你在给谁吃堕胎的药?”
“什么?”陈默还不明白他说的什么,那边的水焉择已经猛咳了一口。
豆绿色的身影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道:“水,水……”玄辰决也吓到了,跟着站起来,混乱不清手忙脚乱的去抓人。“三哥……”
堕胎药?难道是……陈默马上反应过来了,低下头不东张西望,免得被他发现什么。
朱黎仔仔细细的看着陈默的表情,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不肯放过。在呼吸与呼吸的静默间,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抓不透这个男人了。“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朱黎徐徐的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放在陈默的肩膀上,按了按。“只是,我希望你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陈默还是抗拒他的接触,在朱黎即将透过衣服摸到他的伤口时,陈默用了点力,掰回自己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没那个资格。”
没资格……呵,他们一起长成了这多年,就只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冷落,他就成了没资格的人。朱黎的太阳穴有点紧,他重新抬手,正好按在陈默的伤口上,并用了点力。“我如何没资格?陈默,你说,我如何没资格?”
他抬头怒视陈默,在昏暗的光下,清楚的看着彼此近在咫尺的眼。
陈默手上的伤口不小,被他这么一压,仿佛肉浆都要顺着指缝挤出来了。他没说自己的钱被偷了,朱黎却恰好在这个时候给了自己钱,但是他也没说自己受伤的事,朱黎却不知道。
奇怪,明明不希望他什么都知道,却希望他什么都知道。陈默觉得自己应该保留一点尊严,哪怕是这个时候,也应该撑住,不能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没资格就是没资格,朱黎,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他好疼,数百年来独对墙壁的孤独,总是被打败,处在挨揍的环境下,没有一丁点成长,没有一丁点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有的只是碌碌无为的一生,以及被彻底轻视的所有努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全都不值得一提。
我讨厌你。陈默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朱黎已经感觉到了。
伤口还很新,透过薄布轻而易举的浸染出来,朱黎没能注意到那一片红,但感觉到自己手掌用力的时候,血液被挤压出来濡湿,如黑夜里的星火,微妙却又惹人注意。
在他试图检查的时候,陈默已经趁势脱开了手,他一藏,朱黎就知道自己刚才肯定按到了伤口。“怎么回事?”
“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猜不到发生了什么!”陈默高声道。
他的手背在身后,不断地后退着。
朱黎有些惊到了,站在原来的位置几度想往前走,但却被陈默狠厉的眼神钉在原地,他动不得,周围的都动不得。“陈默,不能好好谈谈吗?你受伤了,先休息一下,剩下的以后再说。”
“休息?是我休息还是你休息啊!”陈默叫着,他已经退到了门边,外面有脚步声,陈默没再说话,朱黎也听见了,静默片刻。
之后,玄辰决进来了,看到师兄弟两人隔着老远,纳闷的挠头。“二哥,你们在干嘛?”
朱黎看了他一眼,问:“水焉择去哪儿了?”
“哦,他刚才呛住了,喝了好多水。”玄辰决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个碗后,对朱黎道:“你之前进来在说什么?”
“没什么。”朱黎觉得不能让他知道太多,抬腿走出了房间。
陈默徐徐松了一口气,将发抖的手指放松在身侧,有人在场,他不愿表现得太过脆弱,显得狼狈。
清晨一大早,阿雅远远的见到了陈默和玄辰决,便兴奋的叫起来:“陈哥!陈哥陈哥。还有玄哥,你们怎么在一起玩呀?”
玄辰决抿了抿唇,倒是陈默微微屈了身子,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像是在俯视对方。“怎么了?”
阿雅掂了掂脚,一蹦一蹦的:“要早起锻炼,争取和陈哥一样高大帅气!你……今天要晨练的吧?”她说到最后,语气虚了不少,望着陈默的目光带着灼灼,像是在迫切的期待着他的同意。
陈默愣了一愣,旁边的小子毒蛇一般的缠上来,颇有他要是敢在凑近一步就当面咬他的意思。
“是啊。”
“我也要去!”玄辰决好奇宝宝一般的强行介入两人中间,“哥,你带我去吧!”
陈默无可奈何,只能低声道了一句:“好。”
他们三个一块出去,看起来有一点奇怪。玄辰决的外形比较稚嫩,看上去大概在人类的十六七岁,眼睛闪亮,精力充沛,就是头发梳的不怎么好,像睡了一觉之后没有梳洗就直接窜出了门。“这是什么?”
“零食?”
“这是什么?”玄辰决又看着路边的摊贩在面对面下棋,太热了没什么生意,只能先摇摇蒲扇,享一时悠闲。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棋路。
陈默把人拎回来,“下棋呢,你别打断人家的思路。”
“哦。”玄辰决不甘心的回来。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转眼间天气就不怎么热了。阿雅眼睁睁的看自己拥有资本,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但却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刻。说实话,她的心里是真真的不舍。
不过比起家人来说,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隆翠阁的姐姐带了阿雅半个月之后,就请示了孟玉杰。孟玉杰觉得阿雅既然性格这么好,那先通过拍卖行熟悉一下环境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日后自己在道上走,总得与人打交道,太过懵懂还是太过生涩都显得弱质可欺,只有自己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无所畏惧。
阿雅全都明白,对着孟玉杰的建议照单全收。她生得不算美貌,但脾气真的很好,会来事,孟玉杰也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子相处,二者之间也不像之前那样生疏了。
……田保臻这些天一直看阿雅忙碌,也没什么机会与她说话,梅香看了自家主人好几眼,对她突然间的安静乖巧表现出几分不适应来。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再怎么任性也终究还是来到这陌生的邻国,已经没有退却的可能了。
“公主。”梅香低声叫了一句,并未听田保臻的半分应答。
她还是坐在那里,弱柳扶风,像落在窗边的白羽。
忽的,田保臻看见阿雅蹦蹦跳跳的从外面回来,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裙子,明媚的笑容荡漾在脸上,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柔柔的,荡开了温柔。田保臻立刻坐直了,隔着窗凝视着那边的景色。
“我今天挣钱了!”她说,将零零碎碎的银币塞在水焉择的怀里,“公子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要还你就一定会还的。”
水焉择的钱没兜好,大半都落在了地上。“哎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又没要你真还……”
陈默习惯了收拾烂摊子,这个时候也蹲在一边主动捡那些掉在地上的钱,玄辰决觉得好玩,也跟着凑热闹。
“真的吗?”阿雅一听不用还钱了,高兴得又蹦又跳,“那可是你说的,不用还了!”
门外的阿奔越过他们走到屋里,对陆淼请示道:“公主,一切都办妥了,今晚就可以启程。”
“嗯。”陆淼坐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屋外那喜气洋洋的阿雅,思绪却飞到了天边。
阿奔没看到朱黎,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问他的下落,但却颓然的闭上了嘴。
玄辰决抓紧银币,抬起手伸到阿雅的面前,他蹲着,像捧着珍奇交给阿雅,阿雅完全没有嫌弃,笑眯眯的接了。
田保臻这时才与梅香对话:“痛苦不是短时间的,不是吗?从我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自由的那天起,我对承池的怨恨,就没有一天停止过。”
九月还没到,队伍就出发离开了隆翠阁。
慧龄公主是来和亲的,陆淼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管是哪一位公主,终究会随着利益流入寻常百姓家,与其他身居闺中的女子没有任何不同。
迟禾的京水焉择曾经来过,那春雨绵绵的阴沉胡同里,有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现实。
人们在马车外行走,马车里的人如溯源的鱼流向故乡,一切好像从根本上就没有改变过丝毫。
陆淼带着田保臻去皇宫见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这位年少登基的男儿也染上了祖辈的旧疾,才上位没多久就每天咳得精神恍惚,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太爷爷了,但仔细一瞧,又觉得那是一场梦。
“阳城啊,”迟禾的皇帝捏着腔调,语气里透着软弱无力,“许久不见,你生得越发出众了。”
“有皇兄的教导,阳城不会差到哪里去。”陆淼坐在椅子上,记忆里却全是曾经。她的母亲说过,皇后善妒,如果与她硬碰硬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她退了十年,得了一方土地和并不算狭窄的洞府,如今她也顺利的成为了迟禾贵族眼中仅次于太后的存在,这是多么让人欣喜的回报。
这次恭迎慧龄,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陆淼相信自己这次回京绝对不会是空手而归,很可能将会和慧龄一样,成为巩固统治的一枚棋子。
皇帝很高兴,哈哈的笑了两声又开始咳。他们开始聊起家常,双方都很自然的将当年那场由他亲自主导针对陆淼的那场刺杀略过去,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一个没办法当年就死去的妹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展现他残忍的第二面,她还活着,能证明自己是个仁君、有爱的帝王,这样就可以了。
聊的差不多了,就到了该请出主角的时候了。
慧龄公主进宫之前换了一条粉色的裙子,她带着樱色的面纱,眉眼柔和目光却冷,手指莹白却骨骼分明,点着花钿如画中仙却将周遭一切都排斥开,直到她摘下面纱,露出不值得一提的下半张脸,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承池的第一美人!”皇帝很高兴自己的女人又多了一个,笑着招手让慧龄过来。
身后的梅香有点担心,但好在田保臻很识趣,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田保臻听到那些溢美之词,脸上没什么羞怯得意的表情,承池人没让她拿过一天书,大字不识半个。皇帝只以为她的品行好,对周围的溢美之词都不屑一顾,哪里知道这个第一美人是个文盲。
她被拉到怀里时,惊讶又紧张,抬头间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让她短时间的陷入了迷茫,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之后,就是索然无味的开席吃饭。晚间陆淼被太后叫过去问话,顺便看看有没有相中的驸马,陆淼低下头去,只说:“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田保臻坐在床头,穿着简单的婚服。这一路舟车劳顿,所有的期待和高傲全都碾成了尘泥。但如今,坐在这里,她的那点几乎不可觉察的小心思又燃了起来。
陛下有蓄须,虽然看起来斯文,但见了美人依旧是两眼发光,他不想打扰这春宵一刻,叫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