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昭和子书元冽不欢而散,回到府中后就开始着手开办公学的计划。
开玩笑,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要做的事情岂是病入膏肓的老头能左右的?不过是看在父女情面上,还是提前告诉他罢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真要打破这层桎梏,不是她简单一句话的事。
她愿意让渡权利,不代表其他贵族愿意。
可是就算是从利益的角度来讲,以后必然是工厂越来越多,若是工人们都大字不识、连学操作机械都很费力,如何才能让她的帝国更强盛?有更多供奉供她享用?
而且,如果这些事情不由她来做,就会有禾聿来做。到时候,就不是这些贵族的反对那么简单了,但这话她不能和子书元冽讲。
她迟早会和禾聿变为政敌,与她们的感情无关。
她本来暂时还没这个顾虑,但收到佐伊交给她的信后,她就有了这种强烈的直觉。
禾聿不可能只满足于做十三夜的首领的,而十三夜也永远不可能只是地下组织。
他们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了,不、已经来了。
野心家不只有维希斯。
桌上还放着禾聿留下的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殿下,作为交换,我要保下何婧媛。]
交换?什么交换?
她没有写她去了哪里、和谁一起、什么时候回来。
子书昭透过薄薄的信纸瞧见了伏案写信的禾聿,她沉着又坚决,犀利的视线同样穿过信纸和空间看向子书昭的眼睛。
殿下呀,我知道你,我理解你,我替你隐瞒,只向你求一件很小的事。
我知道你安排伽蛮进了教会,知道你放任了教会和二皇子的计划,除掉中立的萨麦尔。
二皇子真是个十足的蠢货,如果禾聿在这里,她一定会吐槽。三位重臣中只剩萨麦尔一人中立,子书翌不去拉拢他,反而想刺杀他换上自己人。
有没有想过,中立的人,同样是他姐姐的眼中钉?
禾聿躺在马车里,无聊得翻来覆去看那张报纸。
二皇子的生日会上,禾聿记得子书昭和伽蛮一起跳过舞,看似亲昵,那或许只是她们在传递信息。毕竟能让单身alpha和omega光明正大接触,还不会引起流言的场合并不多。
如果不是伽蛮,很难解释为什么刺客能在诺大的府邸像在自家后院,精准找到萨麦尔的位置。就连佐伊都在信中说,军事大臣府太大了,她没有把握,才导致救援不及时,法蒂玛重伤。
沐佳也说,听裘德那时候的意思,其实和伽蛮交易之前,伽蛮也没有动他分毫,审讯是其他人下手的,她更像是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
伽蛮传递教会的消息给子书昭,子书昭放任他们去做,来日还能成为扳倒二皇子和教会的由头。伽蛮也能通过这次事件,彻底取得维希斯的信任。
二皇子他们想换上去的人,有做军事大臣的威望和功勋,再加上冬假前何兰春异常的举动。
第三个主谋真是好难猜呢。
谋杀重臣是重罪,一不小心还容易牵连家人。
怪不得到现在何兰春也没放何婧媛回去上学,回去就说不定成了人质。
媛媛……这次过后,已经够还她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了吧。
禾聿对何兰春的做法也并无意见,有野心很正常,只是选合作对象的眼光不行,连累了媛媛。
禾聿想赶在事情败露之前再见何婧媛一面,她不愿看到那张可爱的脸上露出灰败的神情。
她有些后悔没有教她怎么做饭洗衣、怎么翻墙逃票、怎么熬过没有暖炉的冬天……她那样单纯的小鹿,离开了庄园要怎么生活?
沙土路逐渐平稳,两边堆着清扫出来的冰雪。
禾聿哈了一口气,掀开车帘,看向威利亚城巍峨灰白的城门。
跳下马车,禾聿压低帽檐,围上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侯爵庄园的守卫都是她四年的同事。她靠近侧门,守卫就认出了她。
“哟,禾聿?好久不见,回来干啥呢?”
“好不容易那边放点假,想回来看看,”她也不隐瞒,朝里面探了探头,“勋爵在哪儿呢。”
守卫拍了拍她肩膀,“你不凑巧啊,勋爵去郊外马场上马术课了。你要说啥,我帮你带个话吧。”
禾聿愣了会儿,才回想起何婧媛的作息表。真是太久不在威利亚城,怎么把她的课表忘了。
但她没有时间耽搁了,来威利亚就绕了些路。她和沐佳已经约好在山里村庄的汇合时间。
禾聿从外套里摸出一个发条小人,是她亲手做的。不同于其他小人银色的光滑的脸,它被精细的雕琢了头发和五官,是何婧媛小时候的样子。
把它留给守卫让她帮忙转交,转身离开了庄园,一个人走进广袤的群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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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希斯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后,开始为自己图谋。
如果真的将有一场不亚于跃金发现的革命,那教会要何去何从?她要何去何从?
她的权力……不外乎来自卫兵和钱。
卫兵队的直接领导艾祁长老,她已经许了她院长的位置。她也日日亲自去营地为他们祷告,记得每一位卫兵的脸,同他们亲切的寒暄,让他们认定自己是为谁而战。
教会也是不缺钱的,虽然去年因为酿酒业受挫,亏损了不少,但数年积累下来,资产依旧可观。
但这些都不算是她维希斯的。
是的,维希斯的确是敬神的,她甚至认为那个下午禾亦在海边出现就是一场神迹。
可是她亲手杀了祂,只剩她自己为自己谋划了。
她需要一个人帮她,所以联系了已经合作过的威利亚侯爵。
侯爵拥有北境的大片土地,是北境最大的地主。但北境荒凉,难以开垦,许多地有跟没有一样。
她划拨了教会的资金,花高价向侯爵购入了土地用以修建威利亚城的修道院。那高出的部分,自然是又从侯爵那里流回维希斯自己手上了。
维希斯的使者同何兰春共进晚餐,相谈甚欢。
“使者,以你看,我能放我女儿回去上学么?她最近天天闹我……再说,耽误了学习可不好。”
使者就凑近了,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再等等吧。侯爵大人,陛下日渐虚弱,只怕……”
正巧桌上烛台的火焰突然开始摇晃,闪动两下,熄灭了。
用餐的人都噤了声。
楼下传来吵闹的人声,很快,脚步声又来到餐厅门前。
何婧媛刚下课,高高兴兴地推开门,表情就凝固在脸上。
“妈,这是……?”
何兰春以为她今天也要在朋友家玩会儿再回来,尴尬地笑了笑,“媛媛,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那我先上去写功课,”何婧媛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朝客人点头示意,“祝你们在威利亚玩得开心。”
她绷着脸合上门,才呼出口气,靠在楼梯扶手上捂心脏。
她看得千真万确,那客人她曾在二皇子的生日宴上见过。他是维希斯的仆从,当时立在她座位后的阴影里,只是何婧媛被迫和二皇子跳舞,不想看他那张脸,四处张望才发现他。
她在都城上学,同学也都是权贵们的后代,怎么会不清楚朝堂上那些事。
萨麦尔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帝国,军队群龙无首,子书元冽病危,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期。
这时候母亲和教会联络上了。
情报官呈上维希斯派出使者到威利亚的消息后,子书昭才终于明白禾聿是什么意思。
静待子书翌他们除掉萨麦尔后,何兰春本来是她的下一任军事大臣人选。女性alpha是她一定要拉拢的对象,她们会是她最主要的支持者。
她有点悔恨,虽说事以密成,但她的计划密得太过了。
时局越来越紧迫,子书元冽越来越不掩饰的继承人偏好、教会丑闻频出、二皇子在朝堂上势单力薄,以至于何兰春按耐不住,率先和二皇子他们搭上了线,想要夺个从龙之功。
她放下手中信件,翻出抽屉中的抑制剂。
乱套了,如果没有军事力量保证的话,她很难成功即位。
好在何兰春代表的是北境的利益,所率领的队伍中,士兵大概也都是些北境人。虽然萨麦尔突然离去,不代表他的士兵们也都一夜间人间蒸发了。
她需要一个能够号令他们的人,才能与可能南下的北境骑兵对抗。
子书昭叹了口气,把药剂推入身体,然后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她没带任何人,包括伊莉娜,孤身一人来到钟梵的住所。
钟梵独自住在都城北郊的一座独栋小楼中,一进门,子书昭就快被她的草稿纸们淹没了。
“钟老师,好久不见,身体还好么?”子书昭开始顺手帮她收拾杂乱的房间,“您的差分机研究得怎么样了?”
“理论其实已经差不多了,缺的是资金和足够的场地来建造。毕竟这个机械占地大,所需的零件全部需要单独精细锻造,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资金。”
钟梵说完,转过头才发现来人是谁。
“小昭?你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说你该回来跟我做研究而不是去争那劳什子皇位。”
子书昭哭笑不得,“钟老师,您别开玩笑。不过以后,我保证您不会再缺资金了。”
钟梵还是从鼻子里哼气:“哼。说吧,这么晚来,什么事?”
法蒂玛现在还在疗愈所昏迷未醒。子书昭知道有那么几位医术高超的老医师,连她亲自说不定都请不动。不过她们是钟梵的老同事,钟梵去肯定有用。
“就这么点事?以后你让人送个信过来就行了。都快要当皇帝的人了,大半夜跑出来成什么样子。”
子书昭庆幸钟老师是住的独栋,不然隔墙有耳也太吓人了。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您能不能联系得上禾聿,如果能的话……请帮我转告她一下吧,我可能要答应父亲,和蒂帕伯爵订婚了。”
这下连钟梵都从演算中抬起头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