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臧鸣岐在破碎的梦里惊醒,他顶着满脑门子的汗,重活一次般的喘息,五指攥紧布料,是梦,庆幸是梦。
平静之后,房间里更显得寂静,唯有月光透过窗户带来的一点微亮,睡前床头灯是关的?臧鸣岐也不记得,他那时脑袋沉重,想哥哥的事想的混沌,但他一个人睡时从不关灯,浓郁的黑暗总是让他害怕。
再睡是不可能了,他能睡着都是累的,于是伸手去寻找开关,视线就这样定住,借着那一点月光,他看见了手上多出来的物件。
那是一串佛珠,贴着手腕,被他的体温染的温热,看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哥来过了,左手去探床边,没热气,拉开台灯,才发现根本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臧鸣岐猛地掀开被子,诺大的房子很快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他一个个房间的找,最后站在客厅里发愣,他哥来了又走了,为什么?
因为不想面对他,怕弟弟发疯,因为这是他们的命运,因为无解,手上的佛珠突然变得很重,臧鸣岐无意识的摸着,他哥不会这样。
他进房间打开手机,果然,臧之赫给他发了消息,说是去A市了。
一颗心落下又很快提起来,臧之赫这么紧急去A市能为了什么事?臧鸣岐此刻格外清醒,他哥一定是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查基因病方面的事,独生当年病倒去世的那么突然,还有初夫人言语间透露的对独生的恨,都显示了独生的死不简单,初夫人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他们的基因一定是出了问题的,不然初夫人不会这么着急的向他透露部分真相。
初夫人想拿我来压迫哥哥,她知道我做不到看着哥哥死了……心悸来的汹涌,臧鸣岐疼的弯了腰,才发现是他自己下意识的憋了气,不给自己一丝呼吸的可能。
他不信!他不信独生在知道基因出错后什么措施都不做,他不信命运就这样把事实血淋淋的摆在眼前,直到浑身都在颤抖,臧鸣岐才吝啬的给了一点空气,他要查,翻天覆地也要找出一个办法,他给一个无名的手机号发送消息,这是他混迹商场多年积攒的独属于自己的人脉,他哥要查,他也要查,查独生去世背后的真相,查基因病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早上七点,起床的闹钟响了,枯坐在床上想了大半个晚上的臧鸣岐终于动了,他去洗手间洗漱,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公司上班。
水珠顺延而下,他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从眉眼到嘴唇,没放过一丝细节,他们是双生子,有着一脉相承的漆黑的眼珠,凌厉的眼形。
臧鸣岐突然凑近看自己的嘴唇,有些不满,他哥的唇比较薄,要含在嘴里慢慢的亲,舔开唇缝,才能深入进去舌齿想接,但他的唇红润饱满,尤其是唇珠,微微上翘,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难怪都说小臧总更亲人一点。
臧鸣岐一差不差的盯着自己,嘴角慢慢勾出一丝弧度,他问哥:“昨晚来看我,哥做了什么?”
一点点逼近:“哥留晚安了吗?”
他点点自己的嘴唇:“哥亲这里了吗?”
手上的佛珠显眼,他拨了拨,语气有点冷:“哥这样一声不吭的塞给我,我不要这个怎么办?”
洗手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臧鸣岐抚摸过镜子里的脸,眼神里满是痴痴的留恋,他妥协般的说:“算了,你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不要的。”
反正你也从来不过问我,什么事情自己扛了,把我当要哄的小孩。
于是眼里的留恋掺了点恶毒:“那你就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哄就要哄一辈子。”
还是说,他摇摇挂在手上的佛珠“指望这个留住我,不可能,臧之赫,真到那一天,结果都不是我们愿意的。”
早上八点半,臧鸣岐到公司,毛瑞准点来敲门,抱着一叠文件进来汇报工作。
“岐哥,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和望洋集团打太极,但望洋公司那边咬定了要在半个月之内拨款到位。”
“这是我们能商量的最大期限了。”
文件放在桌上,臧鸣岐翻看片刻,皱眉:“望洋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太好,我们这边贷款一直没拨下去,其余借贷公司都不愿借他们大数目的财款,望洋公司的资金链已经崩塌了。”
“据说那一批烂尾楼的修缮款都还没拨下去,他们手底下的包工头听见风声都跑了,只剩下工人们集体抗议,事情闹得挺大的,已经在望洋公司门口闹好几天了。”
“公司的贷款审批到哪里了?”臧鸣岐问。
毛瑞推推眼镜:“最近检察院查的严格,按理来说拨款要走完全部程序至少需要一个月。”
“等不到全部走完了,有些繁琐的先跳过,必须保证在15天之内拨款到位。”
“这……”
敲门声响起,秘书声音传来:“老板,望洋公司杨总找您。”
臧鸣岐和毛瑞对视一眼,“先去催审批,每次的进度都和我进行汇报。”
“好。”毛瑞风风火火离开。
杨总风风火火的进来,刚进来就压不住火气的质问:“小臧总,这些天和你们扯皮绳扯来扯去,钱的影子是半点没看见,望洋公司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再这么拖下去公司就垮了,我今天来就是问明白了,这钱下来的日子有个定数吗?”
“杨总。”臧鸣岐点点头,亲自给杨总泡了杯菊花茶去去火,“咱们开诚公布的说,最近这检察官查的严格,你们借款的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上头审批下来程序不少,知道你的公司很急,但这钱急也急不下来的。”
“来来来,先喝口菊花茶,养生又去火,最近我们公司倡导养生计划,鼓励员工用菊花茶代替每日的咖啡,提神醒脑还不伤身。”
臧鸣岐左一口理解理解,右一口哎呦您喝喝茶去去火,杨总一时哑口无言。
他眼里闪过恨意,总有人要把望洋公司往走投无路上面逼,你臧鸣岐厉害,想要吞了我整个公司,我望洋集团没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承诺15日之内让贷款到位后,杨总终于走了,臧鸣岐马不停蹄的开始工作,督促公司各个部门重点关注望洋公司的贷款审批一事。
下午两点,臧鸣岐正在工作,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佘淞,他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佘淞说他今天来S市谈慈善合作的生意,晚上会和S市几个商业老板一起吃饭,问臧鸣岐能不能一起来聚聚。
臧鸣岐推脱片刻,听到佘淞在电话那头叹气:“鸣岐很久没来慈善机构了,是佘叔上次请你吃饭越界了?”
臧鸣岐沉默,不算越界,是他自己故步自封,不愿私交太深。
大抵做慈善的人在人情世故方面功力都深厚,佘淞只是接着说:“记得我之前说过,鸣岐像天边的星星,闪着独一无二的光,但也孤独。我见过很多个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也陪伴过他们长大,每每看着他们,我都在想,无论上天给了他们怎样的命运,但没有谁是注定孤独的,鸣岐,上天给了你怎样的命运我不知道,但我看着你,就会觉得你呀,还是个孤独的孩子。”
“别急着把佘叔推远啊,况且从你们商业的角度看,佘叔是不是还算有一点价值呢,做慈善活动也认识了许多商业上的人,鸣岐从商,在人脉方面总要四处拓展的吧。”
臧鸣岐“……”他根本拒绝不了佘淞,其实他对这个在阳光福利院里偶然认识的长辈一直有着没由来的亲近,这种亲近总让他心生好感,臧鸣岐有时候都想,是不是在佘叔身上看到了院长爸爸的影子。
最终还是坳不过,答应了佘淞的邀请。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他哥给他发来消息,简短的四个字“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四个字烙在臧鸣岐心上,带来了暖呼呼的奇效,好,还要夸他哥进步了,知道报平安。
早上决定不回消息的臧鸣岐心理防线崩溃。
——嗯。
守住,高冷一下。
但很快溃不成军,宣布投降。
他又加了一条。
——快点回来。
A市,发一切顺利的人看着收到的回信眼底漫出一点笑,关了手机,脸色又很快严肃起来。
其实没那么顺利,他们此刻身处华氏集团在A市的一个分公司里,华照君正焦头烂额的查着这里的数据。
很奇怪,往年出售药品、器材的数据都齐全,可只要涉及独生,就寥寥无几,只剩一些看着就是幌子的养生品购买记录。
他们还派人去各个锁定的医院里查找治疗数据,但医院的数据一是时间久远,调查起来及其不方便,二是独生当年为了掩人耳目曾辗转过A市的多个医院治疗,但这些治疗的时间都非常短,存留的数据很少,一些重要的数据无一例外都被清理干净。
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这样的扫尾工作绝非初夫人一人能完成,这背后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操纵着一切。
“啧啧啧,这扫尾工作做的。”华照君啧啧称奇,眼里带着奇异的光芒,“这才是我们生意场上要交的伙伴啊。”手段了得。
“之赫,你父亲当年树敌了?”
“不清楚。”他那个时候年纪不大,还在读书,父亲商业上的事接触过但都没接触的很深,如果真有一个父亲的仇敌,那么确实很有可能趁人之危和母亲合作,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臧氏集团?不可能,父亲死后,臧之赫被迫接手产业,偌大的集团摇摇欲坠,腹背受敌,倘若那人目的是这个,为什么不趁着最好的时机给臧氏集团致命一击,反而还让他力挽狂澜,甚至臧氏集团发展至今,他都没察觉到有这样一个强劲的仇敌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臧之赫面沉如水。
“那人和母亲一样,要父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