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二人还在狂欢。
枯荷瘫坐在墙边,脑袋一片空白,迷药的效用逐渐退去,全身的力道在慢慢恢复,他却感到越发无力。
无法决意离开,是因不想放弃,他实在不明白,既非心甘情愿,还如此被糟蹋,忍气吞声也就罢了,竟还一味迎合?
——“反抗”,就算为的不是自己,他也不想合了金暮朝的意。
「还想一试?」
脑海似乎传来了梦里人的声音,枯荷捂住额头,眉头紧锁,片刻,他自嘲道:“...为何不?”
芸芸众生,各有命数,即便如此,他无法放任不管。
待隔壁的动静终于沉寂,枯荷缓缓起身,把视线落在了透明的墙上,这道隔断,与藏书秘阁的结界有异曲同工之处。
枯荷尝试了几句法咒,指尖触着的位置有了裂痕,于是他继续念咒,让裂痕不断扩张,过了一会儿,就裂成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大口子。
他抬脚一跨,穿过结界,来到了对屋的床前。
激烈的欢愉后,床上两人睡得很沉。李元昊蜷缩成团,手握成拳,虽已沉睡,神情依旧不安,他身子本就干瘦,褪去衣物后,看着竟比印象中还要幼小。
他的后腰、臀部、双腿,布满了抽打过后的淤伤,又紫又红,有的还在渗血,叫人触目惊心。
看着李元昊这副模样,枯荷揪心得疼,他抬指画符,在那中年男子身上设下了一道禁声结界,然后俯下身子,准备唤醒李元昊。
触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李元昊似是受到惊吓,猛然惊醒,把手缩到了怀里。
“不要动。” 枯荷淡淡地道:“你旁边的人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只要你别乱动,他就不会醒。”
见是枯荷,李元昊直接愣住了。
枯荷继续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李元昊缓缓睁大了眼睛:“...走?”
“如果我应允,日后不管你有何难处,我都会尽我所能,倾囊相助,你可愿与我逃出此地?从此之后,你无需低声下气,迎合他人,你的身体,永远只属于你自己。”
说这些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枯荷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光。李元昊流下泪水,半晌,他哽咽道:“...我跟你走。”
听到对方的回答,枯荷立刻舒展眉眼,露出了笑容,他转头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替李元昊披上,然后,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厢房,逃到了廊道上。
因下身撕裂的剧疼,李元昊两腿无力,走得一瘸一拐;枯荷虽没受伤,但力道还在恢复,一路撑着李元昊,他也有些吃力。
“姐姐,若是从正门走,定是逃不掉的。”
“那该如何是好?”
“...一楼有间闲置的储物房,与后街的一条暗巷相连,只要顺利走到那处,便能爬窗逃脱。”
枯荷点点头,紧紧搀扶着李元昊,努力加快了脚步。
廊道很长,一路畅通,来回走动之人不多,偶尔会碰见几个醉得神智不清的客官,跟随在这些人身边的,竟有年纪更小的契儿,望着那些稚嫩的面孔,枯荷心里压抑得难受。
在李元昊的引路下,两人顺利来到了那间储物房,枯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些许。
屋中四下无人,只有陈放的瓷器,继续往里走,一下就到了头,但不见李元昊所说的出口。
“你说的出口...” 枯荷张望了几下,回头道:“在哪儿?”
只见李元昊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跟上来,半晌,他道:“姐姐...对不起。”
这话听着真耳熟,而且还是同一天之间,出自同一人之口。
下一刻,李元昊使出所有力气,将一旁堆叠的瓷器推倒在地,屋里随即炸开一声巨响,那大大小小的碗碟,瞬间在两人之间摔成了碎末。
这一刹那,破碎的不只是瓷器,还有最后一丝的信任,望着一地残骸,枯荷错愕不已,对李元昊道:“你这是何意??!”
闹出如此动静,馆里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很快,几个壮丁循声而至,他们冲到房门口,瞧见碎成一地的瓷器后,其中一人喝道:“你们在作甚!”
这房间没有窗户,也没后门,就是一条死路,门口一旦被堵上,根本无处可逃。只见李元昊一脸平淡,向赶来的壮丁解释道:“这是金公子捉来的人,他不仅想逃,还教唆我同他一起逃,还请通报一下金小姐。”
壮丁闻言,二话不说,径直冲上来,粗鲁地扣住了枯荷的手,枯荷没有反抗,只是错愕地看着李元昊,全身都在发抖。
“...我是真心想帮你。”
“姐姐莫不是傻?” 李元昊淡淡一笑,道:“今晚我赚了整整五百两,你能给我多少?”
枯荷一颤,没有应答。
见对方无言以对,李元昊轻哼一声,又道:“姐姐...若你是那风家公子,我就跟你走了,可你跟我一样,是只能依靠他人生存的蝼蚁…姣人馆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岂能让你坏了我的事?”
被否定得如此彻底,难不城李元昊方才眼里的一丝光是纯粹的演技?枯荷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你的话,你的眼泪...都不是真的?”
闻言,李元昊上扬了嘴角,却又锁紧了眉头,那神情似是在笑,也像是在哭,他肩膀微微抖动着,道:“姐姐...你也过了轻信他人的年纪了,再如此天真下去,就是蠢了。”
“我倒没料到,能蠢到这种地步。”
金暮朝的声音在走廊一头响起,循声望去,便见她昂首挺胸,姿态高傲地走了过来,那紧盯着枯荷的神情,有着无法掩饰的厌恶。
“金小姐!” 李元昊立刻跪在地上,对金暮朝喊道:“此人强行带我出逃,我身有不便,无力反抗,唯有出此下策,引他至此处,再将其逮捕,若是惊扰了小姐,还请恕罪!”
金暮朝斜视李元昊,一声冷笑,道:“我都没看出来,你这厮心思还挺重。”
被对方一语道破,李元昊身子一缩,结巴地道:“小...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只是...”
“滚!”
金暮朝一脚踹开李元昊,径直往枯荷走去,厉声道:“方才我说得不够清楚?竟还想带我的人逃?姣人馆自开店以来,就没一个逃出去的契儿。你可知是为何?因为他们都被我杖毙了!”
枯荷望着金暮朝,回应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丧心病狂...”
“没错…” 金暮朝掐上枯荷颈部,愤恨地道:“你最纯洁,你最善良,所以听雨对你如此偏爱...我倒要看看...要是把你弄脏了,我看他还能否待你如初!”
语毕,金暮朝长袖一甩,对身旁的壮汉喝道:“押着他,跟我来!”
两个壮丁应声擒下枯荷,把他拖到了一间客房前,里头酒气浓郁,两名男子醉意正浓,正在追着一名契儿跑,完全没察觉有人来到了门口。
金暮朝扯着枯荷的头发,往门里一甩,便将他扔到了客房里头。
“两位客官,” 她笑容可掬,对着屋里的男子道:“今个儿馆里来了个新人,脸蛋不错,可老不听使唤,不知二位可否赏个脸,替我好好训一训,让他学学何为接客之道?”
枯荷一听,愤然回头,道:“你!”
醉汉听言,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金暮朝见状,换了一个更赤裸的方式,又道:“这孩子,今晚随便玩,不收钱。”
这下,两人马上听懂了,脸上的疑惑瞬间转为惊喜。
语毕,暮朝缓缓往门外退去,枯荷起身意欲跟上,下一瞬,视线里冒出两个壮丁,壮丁不仅堵住了门口,还重重推了自己一把。
枯荷又摔在了地上,他气得咬牙,恨不得冲上去给对方一拳,但金暮朝的脸很快便消失在了门缝之间。
“金暮朝!!!”
他一拳砸在了紧闭的门上,愤怒之间,一丝恐惧悄然爬上心头,很快,那份恐惧便压过了愤怒。
“这个真不错…像女娃。”
腰间被人摸了上来,让枯荷背脊一凉,他连忙转身,甩手就往对方脸上砸去,结果那男子好像轻车熟路,也不躲闪,一把抓紧了他的双手。
“哟,力气真小...”
“像只惊弓之鸟。”
两人一唱一和,那副嘴脸都像是扭曲的,枯荷被推在门上,眼神里都是惊恐,长这么大,他就没这么害怕过。
「你在怕什么?」
声音问道。
害怕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害怕身体不由自己主宰,害怕反抗不过徒劳之举。陌生的手在来回抚摸,宛被泥潭里的臭虫爬上了身,恶心的叫人胃都在翻滚,枯荷拼命推开扑上来的男人,而那力道却如调戏般的玩笑,激起了醉酒之人的兽性,然后,他被猛然按到在地,撞击之后,视线开始模糊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望着逐渐朦胧的天井,枯荷自嘲地笑了起来。一心一意想拯救他人,却没想到,他人根本不需被拯救。走到如此境地,只怪自己一厢情愿,何等愚蠢。
“...他们...不值得。”
「动手吧。」
身体仿佛坠入深渊,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控制不住,他缓缓伸手,贴在一人的胸前,感受到了生命的温度。
“你看...肉|体明明是暖的,心却是冰冷的。”
反抗只在一念之间,一旦踏出那步,便无法回头了,于是,下坠的身体终于到达深渊,随着温暖的液体溅落脸上,枯荷仿佛听见了碎掉的声音,好似有一块白璧无瑕的冰晶,从高处砸落地面,裂成了残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