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得出来?”苏旧旧指着身前这一堆白骨架,风化到这个程度,只怕是亲娘都认不出来。
“所以,她是谢诸运的……”她话一半,看向棠采。
既然认不出来,那就只能靠推断了。
比如她为什么会死在秘室?为什么死后无人将她安葬?这一切与谢诸运有没有关系?
结合刻像上描述的故事,如再能与记忆中的人与高度吻合,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棠采凝视她,唇齿开动一张一合:“姐姐。”
“姐姐?”苏旧旧惊了一下,这个答案在她的诸多猜测中算得上比较出乎意料的一个。
“他果然是装的。”她扔下刻刀,拍净身上的灰尘。
转身对上棠采半明半暗的目光。
“怎么说?”他抬臂拦下她的去路,眸光静止了会,才顺着她的袖角望去。
继而举起掌心,拍落上面的灰尘,动作有条不紊循序渐进,他并不着急要她的答案,她可以慢慢想,仔细回答。
“一个将亲姐姐的尸身置于此地不管不问,任其被蛛虫啃食并风化成白骨的人,一定是有恨的。”
“那又能代表什么?”棠采稍作停顿,又继续起来,绿眸悄然流转,将情绪置于内心,无人可闻。
苏旧旧本来的答案是“一个有恨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颓废度日的,他将日以继夜地艰苦努力,来让那些他所憎恨的,将他欺骗的都一一报复。”
但被棠采这么一问,她突然改变了想法。
如果他恨的人,是他自己呢?
“公子,我好像并不清楚。”思量之下她摇摇头,在未知所有事实真相前,决定不对此轻易下定论。
“那你,想知道吗?”他原先低着头,此刻抬起头,将一双绿眸完整呈现在她眼前,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时,还按耐不住好奇前去一探究竟。
她背着手,上前一步:“走?”
与其在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瞎猜测,还不如直接找到事件的当事人——谢诸运。
两人走出地窖,来到地面,本该躺在地上的谢诸运不见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言斯从远处大叫着朝两人跑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谢诸运跑了。”
这下好了,本来没有什么的,他这么一跑倒向他们证实了,事情果真没有那么简单。
正在三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之际。
院落大门外传进来一阵响天震地的巨响,猛烈的砸门声随之而来。
屋中守卫慌忙赶往前院,无一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言斯汗如雨下,肩头微微抬起。
似乎已是意识或猜测到了什么,抬起一张被汗珠洗去血色的小脸:“公子,我先去看看。”
“你去做什么?”苏旧旧拽住他的手臂,虽然两人平时不对付,但基于一个年长者的本分,她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前院情况尚未明朗,他一个半大孩子穿梭其中。
一旦发生骚乱,就很容易被误伤。
言斯并不领她的情,一巴掌拍落她的手,稚嫩的小脸上透着大人般的坚毅:“我不要你管,你管好公子就行了。”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公子,这…”她为难地看向棠采。
“无事。”棠采摇头,看向前方:“他很聪明。”
言斯的身影灵活地窜进黑暗,脚步声连带着消失。
大门外的撞击声仍在继续,本就破旧的大门支撑不住。
没过一会就直接散架,放弃抵抗举手投降。
一大群人如被捅开的蜂窝,吵吵嚷嚷地冲进来。
一名年纪稍长,气质沉稳的男子领着身后众人来到正厅前。
鹰眼扫视四周,举手示意停止。
身后人立马噤声,防备地看向四周。
林鹤壁临风而立,逆着风势将双手背至身后:“棠公子,老朽知道你就在这附近,这院中里里外外已被我六大门派的人全部包围,你横竖是逃不出去的,躲避是最愚蠢的办法。”
夜风吹过门阀,嘎吱嘎吱地响。
众人屏住呼吸,没得到半点回应。
“师父,别跟他废话了,像他这种人有什么规矩可讲?让我们直接冲进去,为我们无辜枉死的师兄弟们报仇!”
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弟子上前,拔出腰间长剑指向前,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哼。”人群中年龄稍长,却面目平整不显风霜的女子上前:“林掌门,我觉得你门中弟子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礼仪道德可讲?当初他棠采灭我比目门杀我门中八百弟子,今日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门主说的是,只是这棠采生性奸诈,怕是早已在屋中设下了圈套,我们如此贸然前进,恐会遭其毒手。”林鹤壁言之有理,众人点头应是。
“说得也是。”比目们门主苏燎点点头,突而向后怒瞪:“将谢诸运带上来。”
“哎呦。”畏畏缩缩蹲在人群中的谢诸运屁股被踢了一脚,以狗吃屎的姿势跌上去,正正好好落在苏燎的脚下。
苏燎拎起他的耳朵:“要不是因为你打草惊蛇,我们又怎么会卡在这里进退两难?”
“苏门主这话怎么说?要不是我传信让棠采到这里来,你们又怎么可能有这个机会可以绞杀他!”谢诸运疼得直呼,却并不反抗也不挣扎。
笑嘻嘻地扶着苏燎的手:“苏门主,你先把我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苏燎前脚放开他,后脚直接拎起他的衣领,将他往前一推:“你先进去给我们探探路。”
“我?”他不置信地指着自己,将苦闷堆积在脸上:“苏门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本是一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身上半点武功都没有,你让我上去万一棠采真在里面,那我不就死定了吗?”
“死了最好,像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正是因为有我这种人,才能衬托出门主这种人的英姿煞爽,说一不二嘛不是。”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下蹲,抓住苏燎的裙角。
注意到地上有人影晃动,他缓缓抬起目光,与正坐在屋顶上,悠闲地晃着腿的苏旧旧对视。
“嗨。”苏旧旧左右摆手,给他回应。
“棠采在哪!”他腾地一下站起。
众人被惊吓到,纷纷拔剑转身。
可当他们看见房顶上,只是坐了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时。
纷纷松了口气,回头给谢诸运送白眼。
“谢诸公是老花眼了吧,这芊芊弱质的姑娘哪里长得像棠采那个恶魔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这小姑娘是棠采的婢女,昨天跟着棠采一起来到我院中的。”谢诸运抖着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说。
“胡说,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棠采身边常跟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小姑娘?”人群中的人继续朝他嘴硬。
谢诸运还想反驳,但发觉了什么。
走进人群中将说话者揪着耳朵拎出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跟你说的都是事实,你不信我就算了,怎么还能帮着棠采那个大恶魔说话呢?”
“我哪里帮棠采说话了,我分明说的是事实。”孟钦一边辩解,一边朝人群中伸手:“大师兄,救我!”
棠长生从人后走出,带着满身清润向谢诸运恭敬地施上一礼:“是我这师弟不懂事在先,我代他向先生道歉。”
“喔,那没事了那没事了。”谢诸运见到他瞬间,明显一惊,又尽快调整。
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退到屋檐下去。
一名黑衣人立刻上前,闪着剑光的长剑抵在脖子上:“夫人有请。”
孟钦揉着耳朵,朝屋顶的苏旧旧招手:“这位姑娘,你好端端地跑到屋顶上去做什么?”
“我上来赏月啊。”苏旧旧摇头晃脑地说。
“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知道这里即将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啊。”
“啊?”她一次次坦然且直接的回答,让孟钦这个自称话痨的人都忍不住甘拜下风。
“小姑娘,到这来赏月,你不会真的与棠采有什么关系吧?”苏燎走上前。
“我又没说没有。”她再次坦然。
众人立刻惊慌,拔出长剑指着她。
苏旧旧扫视一眼众人各种各样的害怕表情,无所谓地笑笑:“可我,也没说有啊。”
“你这女子说话颠三倒四,分明就是在故意模糊重点,要么你下来自行证明清白,要么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苏燎怒了,手指指着她。
“我倒是很想下去,可是我真的……下不去。”她向下扫视一眼,郁闷地撇撇嘴。
“那你怎么上去的?”孟钦好奇地跑上前。
“回来!”林鹤壁一声怒吼,将他阻拦。
又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挡在身后:“小姑娘,你若能将棠采的位置告知我们,我们可以放过你。”
“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苏旧旧连连点头,又立马泄下气来:“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要是说谎骗你们,不就不对了吗?”
她一脸无辜地说,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荡开。
“你认识棠采,你是他的什么人?”林鹤壁不愧老谋深算,从她的回答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婢女。”苏旧旧收回笑容,不一会眼里便堑满了泪水:“还不是因为你们来了,我家公子才把我扔在这里,一个人跑了。”
“我又没有武功,这么高让我怎么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