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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坠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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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念致被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里,随着波澜涌动而前行,浪潮汹涌,波涛滚滚,他昏睡着,被人从床上推上车子,从望海推向远国,再次落入柔软的大床,继续沉睡。

单念致入了一个又一个梦,梦境重重,如广阔的大海一样看不到边际,他分不清哪重是真实,哪重是虚幻。身子一层一层的往下坠,在汪洋大海中,在深山幽谷中,在天际,在云端,他从九万里高的地方往下落,落不到底,落不到边。

出生后,单念致没有像别的婴儿一样,被抱到母亲身边。有人给他洗澡,擦干净,而后把他放进一间很大的房间,对于刚出生的小孩来说,他躺的那张床特别大,大到他只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害怕恐惧的哭着。

小孩哭是一件很令人讨厌的事情,有人拿了奶瓶过来,单念致懵懂的看着,闻着陌生的气息,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妈妈。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人递来的奶,因为婴儿此刻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我饿了,要吃东西。

他被这个人喂了很多次奶,有一天,房间里来了个不一样的人,单念致单调的世界终于有了不一样,他看着来人的眼睛,笑了。那人也笑了,说,“宝贝笑了,宝贝看到我笑了。”

那个人让他叫爸爸,但单念致的嘴巴张张合合,只能发出哇哇的声音。他被抱起来,却不是爸爸抱起来的,爸爸只站在旁边,笑着说,“去看看你的妈妈。”

单念致从这间很大的屋子,被送进了另一间更大的屋子,他被人倾斜的抱着,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女人,女人很虚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婴孩好像认得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小手动作很轻,却还是吵醒了梦中人。

这个人叫他,“宝宝。”

婴孩也鹦鹉学舌,嘴巴发出宝宝的声音,只不过他用力很猛,听起来更像抱抱。躺着的人笑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来,妈妈抱抱。”

单念致被放下,平躺着,于是他的世界又只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了。他的爸爸妈妈时不时在眼前一闪而过,但哇哇大哭的时候,婴孩永远看不到他们,就像未来很多年单念致所说的: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永远不在,不想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添乱。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理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离开了谁都能活。他很愚钝,竟然在十多年后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谁离开了谁都能活,只要吃得饱穿得暖,父母可以没有孩子,孩子也可以离开父母。

一岁的孩子学会了走路,三岁的孩子上了幼儿园,六岁的孩子掉了第一颗牙,十二岁的少年拿了优秀的成绩,十五岁的少年初中毕业。人生每一个重大的节点,似乎都没有他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在哪?在哪?在哪……

不重要了。

人生百态,命运沉浮,坐在秋千架上等待人来推他一把的孩子长大了,独立的少年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天地。

校园篮球场上,上一秒投进一个球,单念致和身边的人拍手庆祝,下一秒,看清身边人的脸——方深若,他的心中莫名不安,好像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大事是什么。

“深若,上周你和程澜哥去看电影怎么不叫上我?”

“深若,程澜哥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深若,你生病怎么不告诉我,我也能请假去照顾你啊。”

“深若,你今天中邪了,总是盯着手机笑,我问你话呢,中午放学吃什么?”

“深若,你这次的分数好高啊,我得加加油了,不然不能跟你一起上T大。哎呀,上了大学我就住校,我还没住过宿舍呢,好期待。”

“深若,你说你要在校外租房住?”

“咦,我今天听我爸说程澜哥要和我沈妍表姐订婚了,程澜哥怎么一点消息都不跟我透露,深若你听他说了吗?”

“深若你又不打算在外面租房住了,那也好,咱俩到时候申请住一间宿舍。”

越往后梦,单念致越是痛苦。

可他不明白这痛苦的源头到底什么,梦的尽头又会迎来什么,只能走马观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过去,看着自己经历过的欢乐与委屈。

“深若,你最近怎么总是眼睛进沙子,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深若,程澜哥好烦,干嘛总是问我你怎么样,每次游戏打一半都是因为他死了。”

“深若,那天家宴,我看到程澜哥和表姐吵架了,吵了什么?我离得远,没听见。”

“深若,明天参加订婚礼,你说我戴哪个领带好看呢!哈哈,我这么帅,别把程澜哥的风头给抢了。”

“深若……”

“深若……”

“深若……深若!方深若!!”

“深若,好累……我……去找你吧。”

单念致记得,自己应当是死了的,可为什么,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白色天花板,婴孩时期就看腻了的天花板,疗养院几个月一直在看的天花板。

为什么死不了呢?

割断脉搏不行,吃安眠药不行,深若,我再试最后一次,你看着我,你保佑我,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深若,我有点冷。

一把伞。

谁?谁给了我一把伞?

单念致仰头,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哥哥,他紧蹙着的眉头淡开,唇角慢慢揉出笑意。天使哥哥。

“深若,我看到天使了,他对我笑了。”

“咳咳咳咳咳,天使哥哥好暴力啊,他为什么要拍我的背?还要掏我的喉咙?哕——”

“任故文!任故文!任故文!我喜欢任故文!”

“任故文真好骗,他把我带回家里了,太棒了!大床!任故文!以后可以看着任故文睡觉了。”

“任故文为什么总逼我学习,不想考大学,想亲他。”

“亲到啦!是脖子!但任故文不理我了。唉,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和他冷战!”

“和好了!任故文果然特别笨,我一说话,他就愿意搂着我睡觉了,好开心,晚上继续偷偷亲他的肩膀。”

“完蛋了,单唯把我带走了。”

“完蛋了,任故文扮演家教老师被发现了。”

“完蛋了……小琳逃跑被发现了。”

“这下真的彻底完蛋了,任故文拒绝我了,丢人,不想活了。”

“任故文他……有心脏病。”

“以后我保护任故文!”

夜色如墨,单念致坠入一片混沌的梦境。无底深渊里,身子不断下沉,他感到恐慌,明明早已明确心意,明明任故文已经托住他了,可为什么梦还在继续……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单念致像被无形的巨手拽住,无法挣脱,他试图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寂静,太静了。

转眼,梦境换了个场景,他看到自己蹲在手术室外,不停祈祷,祈祷手术顺利,他听到了祈祷声,却好像又没听到。

是啊,隔着汪洋大海,隔着深渊巨壑,单念致的耳朵里进了水,嘴巴里进了水,就连眼睛也进了水。汹涌的、澄澈的海水将他包裹,单念致沉重的喘着气,身子愈来愈往下,速度越来越快,海水遮蔽了太阳的光辉,海下的世界开始黑暗。

下坠,下坠。

“任故文死了!”

是谁在说话?

“任故文死了!!”

谁在说话?

世界彻底黑暗的前一秒,单念致看到手术室的大门打开,走出来的医生对单念致说,“手术失败,病人死了,请节哀!”

单念致冲上去,拽着白大褂,面目狰狞,大喊着:“不可能,你们在骗我,你们这帮庸医,你们——”

“是你们害死了任故文!”

惊愕,恐惧,悲痛,黑暗,彻底侵袭了他,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漫长的岁月里,单念致看不到太阳了。

-

高考结束两个月后,躺在病床上的单念致的手指动了动。进来查看他情况的沈墨雪注意到,这种微小的肢体动作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沈墨雪很平静,抓住他的手,唤了声念致。

单念致的手用力握了握,他对外界的感知很浅显,要足够用力,才能分辨出抓着自己的是什么。

“谁……”单念致干涸的语言系统发出声音,“你是谁……”

沈墨雪怔住。

唤他,“念致,你醒了吗?”

由于畏光,他的眼睛被蒙住,沈墨雪手中用力回应了他,“念致,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耳边是大海深处的波浪声,梦境里,单念致听惯了这种声音。

“任故文……”

单念致费力的说着,“任故文,是你来接我了吗……”

“是妈妈,念致,是妈妈,”沈墨雪激动之情难以自持,按了床前的呼叫铃让医生进来,“念致,你终于醒了。”

单念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被人扶着坐了起来,似乎有脚步声,有说话声,但他听不清,有人碰了碰他的脑袋,应该是取掉了眼前的布条。

难怪这么黑呢,我说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原来是把眼睛遮住了。

“任故文……”

单念致的语言很贫瘠,醒来后,念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摘布条的人动作好慢,单念致等不及了,伸手自己去拉扯,但往脸上碰了碰,除了立体深邃的面庞,他什么也没碰到。

已经拿走了吗?怎么还是那么暗,单念致能看见光影在眼前移动,比彻底黑暗前的深海,只明亮那么一点点。

“现在是晚上吗?”单念致伸手在身前摸着,“我有点看不到。”

耳边有点吵,有人费力的喊他的名字,但这个声音又有些遥远,是个女人的,不是任故文。

“妈妈?”单念致疑惑的问道。

“妈妈在呢,”沈墨雪再也受不住,眼泪决堤而下,抱住了单念致,“妈妈在这里呢,别怕,念致别怕,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单念致感受到痛苦的情绪,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沈墨雪道:“念致,别害怕,这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会好起来的。”

单念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两个多月的梦充斥他的大脑,好的坏的都有。

他有些茫然,脑袋有些痛,记忆回到了医院的走廊,年轻女子说,“术后伤口感染,抢救无效。”老太太说,“真是可惜了,多优秀的一个孩子啊!”

“原来不是天堂啊!”单念致失落的说。

沈墨雪怔然,竟不知如何回应。

病床旁的抽屉里放着那块手表,还有那天单念致口袋里的,用黄色包装盒包装着的小金书,两个月了,没人动它们,都在这里静静的陪着单念致。

单念致也没期待得到什么答案,推开了她,问道:“今天几号了,我别错过填报志愿了。”他朦胧的觉得,自己一定躺了很久,至少比上次要久一点,七天?八天?还是十天?

两个月。

沈墨雪在他掌心写上。

“那不是……”单念致的心脏漏跳一拍,喃喃道,“高校报名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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