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一转头,见鹤归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旁。她下意识察看鹤归反应,他面容平静,不见慌乱。又抬头望天,心中顿时了然。
头顶是蛇妖精魄引出的八卦镜,镜中映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三百年前的阳城古村。
——
春雨落进青竹筒的声音惊醒了青璃。她盘踞在古槐枝桠间,蛇尾垂落时沾了晨露,化作青烟袅袅的人形。
这是她第一百次化形。
山涧雾气里传来铃铛清响,背药篓的青年踏着晨光而来。他腰间银铃刻着镇魂咒,却说要送给心爱的姑娘作聘礼。
"姑娘可是迷路了?"青年仰头望她,竹叶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道袍上。青璃蜷了蜷新生的足尖,青石板被蛇尾烫出焦痕。
那年惊蛰的雨特别缠绵。青年说他叫玄清,是山脚道观的药人,他说他们一家都短命,因此自小便进了道观。他教青璃辨认七星海棠与断肠草的区别,用银铃接住她蜕下的毒牙。"师父说妖物无情,"他将毒牙穿成项链戴在她颈间,"可你比后山的白兔还要温顺。"
夏至那夜,青璃把妖丹吐在荷叶上,与他疯狂缠绵。清晨,玄清抚过她小腹处新生的鳞片:"待我禀明师父,便用八抬大轿迎你。"她信了,任他在锁骨画下镇魂符。道观丹炉里的雄黄酒烧了三天三夜,把她的蛇尾炼成双腿。
秋分祭月时,青璃对着溪水梳头,发现颈后多了道朱砂符。她嚼碎山茱萸染红指甲,像凡人新娘那样给自己描眉——那夜玄清说要带她看人间灯火,却在合衾酒里掺了雄黄粉。
冬雪压垮茅草棚时,青璃在祭坛生下冰胎。她用最后一片蛇鳞冻住啼哭,寒霜爬上道观匾额。玄清带着村民冲进来时,看到她正把冰雕婴孩往心口塞。
"妖胎食人!"老道士甩出捆妖索。青璃突然笑出声,腕间银铃震碎三清像。玄清执剑与她对立,她想起化形那日玄清眼底的惊艳,原来与初见药草时的神情并无不同。
"师父说妖神之心可炼长生丹。"玄清握着桃木剑,镇魂铃悬在丹炉上方叮当作响,"阿璃,把心给我。"他唇角笑意温柔,握着剑的那只手曾抚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当桃木剑刺穿冰胎时,青璃终于捏碎了那串毒牙项链。那项链内壁,还刻着半句未褪色的婚誓。妖丹爆裂的青光中,她看见玄清慌忙去接坠落的镇魂铃,就像当初接住她蜕下的蛇蜕。
"用你的心作阵眼!"老道士厉喝。玄清念着清心咒剖开她胸膛时,指尖还沾着她描眉用的山茱萸汁。青璃惨然笑了笑,突然伸手抚上他脸颊,将最后一丝妖力灌入他天灵盖——这样当他百年后变成枯骨时,每根骨髓都会记得剜心的痛。
玄清,你爱过我吗?
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像条红蛇,游过三百年的月光,此刻正渗入八卦镜的裂痕。花颜看着镜中玄清将妖心封入玉坛,却又被身后嚷着“是他带来了妖邪”的村民刺死。
最后的画面里,老道人正将焦黑蛇骨封入玉坛。身着嫁衣的妖冶少女被铁链锁在祭坛——那面容竟与蛇神像有七分相似。她说若有来生,她就算入岩浆炼狱也要杀光阳城里的人。她阴毒地诅咒着,记着每个人的血,要他们不得好死。
八卦镜发出凄厉哀鸣——正是三百年前被付予真心之人亲手剜心的蛇妖。
花颜皱起眉,不忍再听。
这封印集千人愿,古村百余处子之血。这场杀戮并非纯粹的报复,而是筛选——唯有身负古村血脉者中毒后会长出蛇鳞,这些鳞片正是解开封印的钥匙。
鹤归一时默然。
幻象不知何时散去,地宫不复存在,蛇神像的眼眶突然淌下血泪。
这是她想告诉他们的故事。
"小心!"鹤归的拂尘卷住即将坠地的蛇蜕。刹那间,数百条透明小蛇如银箭般射向三人。阿婴的瞳孔泛起金芒,小蛇在她与花颜身前三尺处诡异地悬停,继而化作冰晶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