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娥脑子还近乎宕机状态,隔着肩袖感受到一丝温热的传导,仍旧冷不防汗毛凛凛的,生-理不适,累着心里亦不太安生。
总归是普通人不大有机会接触这般直观血-腥-气的冲击性画面,又是大晚上的,她没个准备乍一眼望到,也如同大多数普通人一般,只凭本能的反应。
心有余悸的人现下脑袋里,那几张畸形的人脸,反复闪现散不去。
许娇娥胸闷,好一会儿才抬眼和陈熹关切的目光交汇,缓缓醒神过来。可是大概情绪的后遗症,她忽然觉得近在咫尺的陈熹有点陌生。
陈熹微微弓着身子,手掌感受到许娇娥渐渐松弛下来的肩臂,“对不起,吓到你,好些了?”
许娇娥这个骄傲到死的女人,她承认的确骇着了,却不肯认自己胆小。
陈熹带着笑意的面上,和她说明,他在看一例美国科研团队早前公布的眼球移植案例,目前国内乃至国际,这项技术暂时没有实质性突破。
国内有几家TOP医院的科研团队也在对这一领域重点要攻克的技术进行研究,他对这方面的课题有些雏形的想法,需要多了解这一领域的信息和进展。
许娇娥却复杂的滋味,她觉得自己对陈熹职业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他给自己冲洗泪道的程度,实则贴贴切切的知之甚少,这也连带着她对陈医生一贯温和好脾性的认知出现动摇。
有人稍稍平静下来后的脑洞直接跑偏,她想到些电影桥段和坊间新闻,几乎脱口而出的,“陈熹,你是不是也很擅长动刀的,有人讲,医生的伴侣蛮有风险,你不会吧……”
陈熹安慰的话和预备答疑解惑的内容瞬间用不上,统统给噎了回去,被有人的无厘头。
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了说话人一半的光亮,或许才会这样荒唐甚至阴暗色调的话语。
陈熹无奈,也一瞬的失落,“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医生职业。”
“许娇娥,学医的人或许不都是因为多崇高的理想,但都明白救死扶伤的责任。你想的那些,或许极个别偶发性事件,也只是与当事人的性格和外因相关。这样影射到某个职业,影射到我身上,是不是不太负责。”
“说实话,今晚我有点挫败感,你甚至怀疑我的人格,是这样吗。”陈熹似乎不快的口吻问她。
陈熹也审视自己,许娇娥突发奇想的问题其实并没什么不妥,或者本身就符合她性格使然的所在。倘若说今晚她再一次没有交代她的恋爱关系,甚至藏起他在她这里的蛛丝马迹,他更多是一时带着醋意的落差感,而真正要他受挫的是她方才第一时间的身体语言。
语言可以经过修饰,身体语言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是真的在恐惧和躲避他的触碰同安抚。
许娇娥说她有些昏头了。对,她就是昏头了,听到陈熹的挫败感,她更笃定就是自己今夜惹到他的气还没消。
于是,她先入为主的逻辑下郑重发声,“我是认真的对待这段感情,所以怕我妈妈过分参与,她也一定会的。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想一切再成熟点再说。”
“陈熹,你即使再好,我妈妈可能都会挑出些不中听的话来也说不定,不是你不好,是她担心我,她始终更相信她过来人的经验。”
当她想太多,她是贪心的,她不迷信什么金玉良缘,只希望自己这段感情是顺遂的,不会陷于任何人的经验说。她更想妈妈可以赞同她喜欢的人,可以喜欢陈熹。
许娇娥心里打鼓,她没有告诉陈熹,秦朝颜或许年龄上就头一个不中意,因为有些事情就是没道理的,谁让她父母就是相隔7岁。而本是比翼双飞的同林鸟,甚至不到满七载便劳燕分飞了。
陈熹眼中,这一刻的许娇娥柔软又坚韧的感觉,其实她一直就是个娇而不弱的,也最真诚对自己、对他人。他明明都懂,又为什么反倒敏感计较起来。
大概这就是情感遮蔽理性,智者不入爱河吧。
她的言语中,陈熹忽而就醍醐灌顶的释然,“我知道,谁好人家都不能由自家女儿真就自由恋爱婚嫁,不闻不问不把关的,父母哪个不是为子女筹谋打算。我要有女儿,也是要挑剔男方的。”
。模样人品、学识工作、经济家庭哪一项不问清楚且较量一番,都是不放心的。我眼乌珠子般宝贝着长大的女儿,不图多富贵锦绣,却绝不能比不上从前富足,不能不如意,不自在。
陈熹去扶一下许娇娥有些滑落的眼镜,再拨一拨她鬓边翘起来的一缕碎发,“你母亲又为什么不能挑剔我呢。换句话说,一个男人为爱的人,连被挑剔几句都不能受,还谈什么爱,谈什么未来,那是坚决不能要的。”
明明想陈情自己来宽慰人的,反被他更深层的解读,许娇娥心里的微雨终于停歇,皱巴巴的情绪被抚平,“个么你明明都晓得,你为什么还……”
这当口,她倒是会留白了,要懂的人自己领悟。
陈熹再次去拉她的手,把她的人拖近自己胸前,再温柔平和不过的口吻自嘲,“是啊,入情则山非山,我也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可是你那样不信我不肯我碰你,我真的很气馁,很沮丧。”还有些,折辱……
他没讲得出口,不过是他一时没能消化的情绪,讲出来倒小题大做的嫌疑。
“我,”许娇娥思维陡然一下跳闸,她不晓得自己反反复复内耗一堆,原来连题眼都没捕捉到,她去回忆她压根就没留意到的细节,“我可能就是觉得……”
她词穷,本来散去的画面call back,她闭上眼睛,瑟缩一下。
下一秒,陈熹摘了她的眼镜,把人扪在怀里。他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不要去想了。抱歉,可那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他再一手托起许娇娥的脸,要她看自己,“许娇娥,以后我都不在家里看这些,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让你母亲考察我,就什么时候,我仍旧是你男朋友,也不会掉块肉。”说到最后,他竟有些孩子般置气的口吻。
情爱原本就是水磨工夫,急于求成从来不是上上签,日久天长才是功德圆满。
夜里,好似人的感官也脆弱些,耳朵和心尤甚,脆弱到想要攀附些什么。于是,许娇娥两条手臂攀上眼前人的肩,环在他的颈后。
她说她今天晚上因为陈医生怕要做噩梦,怪罪人的人分明的始作俑者,她招惹人衔吻她,仿佛撷取的温度里能把灵魂渡到安全的地方。
呼吸递进之间,有人慢慢的让渡着她的光,最后的一息,有人分明存心的乖张。
许娇娥舌尖突然的痛感,怨愤的眉眼恹恹的薄责,“狗男人!”
陈熹笑着贴近她的脸颊,“让我先收拾了地上的杯子,电脑里还有份文档要存。”
许娇娥不松手也不说话,只管细细的打量他。不晓得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才发现他额角的发线里夹着根白头发。
陈熹叹气,今夜大约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再度低头去就那一抹淡红的时候,不说话的人倏然抬手在他额角迅雷之势的一扽。
或许发丝有些短,许娇娥扽了个寂寞。
而陈熹,仿佛天降霍闪一般,撕裂了月色如水的夜,也惊醒了世间的生灵。
许娇娥有些难为情,“你好像有白头发了,真的……”
闯祸的人还煞有介事的要为自己证明,细白似葱的一根手指朝着他的额角。
陈熹眼神幽深地望着她,把她的眼镜也掼到桌案上头,捉住她的手指咬下去。
到底没舍得弄疼她。
这般不似他的轻佻,叫许娇娥面上烧起来,嘴硬的人数落人,陈医生当真属狗的吗。
偏偏弦都绷紧了她还钝感力十足十,“你真的有白头发了,陈熹,医生天天发不完的文章,高强度的脑力会不会掉发,你家里没有秃头基因吧,你千万不可以像威廉王子一样。”
她突如其来的发散思维,也措不及防莫名的遗憾同担忧,“我给你买育发液吧。”
大概无语至极人真会笑,陈熹现在便无声地发笑,也无声的斗志,他真的被惹到了,他单手就给人抱起来,“你先想想今晚吧。”
没有预兆的失重感惊得许娇娥急吼吼去箍陈熹的脖子,“神经啊。”
陈医生置若罔闻,手稳脚步也稳,阔步朝楼上去。
终归有人怂了,可犯怂的小毛贼记吃不记打,她双手插进有人洗过后松软的头发,通通向后捋,恹恹的声音任性讨饶,“我好累,也困了,圣僧。”
轻纱的床幔似荡起的白帆,回应她的只有滚烫的气息。
“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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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浴室里吹头发的间隙,眼皮要打架的人指使陈熹给她拿着吹风机,她腰酸手酸,不高兴拿了。
许娇娥原本的邀请,也直接变成了分派任务,周末空出小半日吧,陪她去商场,给闺蜜挑礼物。
周六,差不多下午茶的时间,早早领命的陈医生不敢怠慢,下班直奔工作室接人。
许娇娥拿一杯多冰美式等着他,要歇歇吗。
陈熹吸一口美式,摇头,“走吧,先去那边找点吃的。”
许娇娥觑他,咖啡给拿了回来,“个么你空着肚皮还喝咖啡。”
急性子的人催他,“我们等等直接去5楼那家苏帮菜好啦,现在该不用等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