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明等着楚奕开条件,却见楚奕放了茶盏,问他,“世子听谁说的楚某有药?”
轩明一愣,心道这楚四少爷,莫不是不想认账?还是要狮子大开口?
想了一瞬,轩明答道,“是在下二哥所言。”
被神仙散控制的人,怎么可能自曝丑事?楚奕低笑了下,必定是林妍揪出了轩慎。他走去书架上的暗格,拿出个比女儿家胭脂盒略大的罐子,唤汪尔来交给轩明,说,“府上存的只有这些,大概够他用上半年。待下一批药制出来,我再使人给世子送去。”
一罐子神仙散拿在手上,轩明觉得事情顺利的难以置信。打开罐子,是满满一盒粉块,轩明疑心有假,将信将疑地手指沾了些许,想尝一尝试试真假——
被楚奕飞出一枚棋子砸在手背上打断。
“世子若是想同令兄一样为楚某所用,”楚奕笑得深不见底,抬手请他,“大可一试。”
轩慎已废,能控制了轩明固然好,可轩明是与林妍定了婚的夫婿,好好的来了菀南,楚奕不能给她送个废人回去……倒是可惜。
轩明明白过来,也是后怕,“多谢楚大人提醒。”
楚奕点头,应了他这个谢,说,“世子放心,我既把药给你,就不会有假。听闻世子与林帅已定秦晋之好,只当是,楚某提前送二位新婚之礼罢。祝二位永结同心,恩爱不疑。”
“这是自然。”提到了与林妍的婚事,轩明眼睛不自觉地亮了,道,“若有机会,再请楚大人来喝喜酒。”
这自然是客套话,楚奕一笑,心道我是敢去,妍儿那丫头大概是不敢见我的。
“天色不早了,”楚奕不留轩明,“世子毕竟身份特殊,菀南地界,被人盯上不好。我派亲卫护送你。此地危险,不可久留,世子今后行事,还望三思而行。”
这一位摄政王世子莽莽撞撞地孤身跑来菀南找他求药……楚奕揉了下阴雨天里发疼的伤口,心想,怕是妍儿心里七上八下,又忐忑睡不着了吧?也不知她是担心轩明安危的多,还是担心他揭穿她身份的多。罢了,还是把人平平安安的,快给她送回去的好。
楚奕想的没错,自轩明离京,林妍的确好几日睡不好,向菀南的暗桩发了令,又叫杭文带信物去菀南小心接应。
朝上有林长仁代摄政王摄政,消息封锁的牢牢的,一时倒也风平浪静。好似川南一向都是这样的二主制一样,无论川南王府有什么意外,川南林氏都能第一时间顶上,仿佛川南王府就是川南林氏推到台前的……傀儡一样。
轩明离开没几日,摄政王府就已闹得鸡飞狗跳。一个每日要发作好多次要死要活要杀人的轩慎,一个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文怡,还有伤心悲恸下病倒川南王,林妍每天都得往摄政王府跑好几趟,几乎要住在了摄政王府。
这日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想起来那日魏钊与文兴当街大打出手的事情,传魏钊来了府上,问他怎么回事。
“不过是跟文家那个二世祖干了一架。”魏钊不在乎道,“那小子不是我对手,以前在京城就是一霸,如今仗着他妹夫还变本加厉了!”
轩慎中毒被楚奕控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还不知道过些日子是个什么境地,林妍道,“小心别惹了麻烦,你说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魏钊道,“他调戏良家妇女,你说该不该揍!”
于英也在一旁,听了捋袖子道,“该!揍得他长记性没?没长记性姑奶奶带兵再去教教他!”
“你别添乱,”林妍拦住于英,追问魏钊,“然后呢?前因后果你说清楚。”
魏钊说没了,“他调戏良家妇女,我看不过,揍了他一顿。”
林妍挑眉,“没了?”
魏钊眼光往四处一瞥,“就没了!”
林妍看魏钊神色不同寻常,故意又问,“在哪里,调戏的女子姓什么叫什么,可曾婚嫁,可有父母,都说清楚。”
魏钊顿时不耐烦,“又不是官府查案!”
“等大理寺来查的时候就晚了!”林妍故意诈他,“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有人下的圈套?孔方的事情没叫你们长记性不是?”
“不可能!”魏钊一下子就说了实话,“那姑娘不过是个棋师,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可怜。犬狄打进来的时候,她们姐妹几个托庇于老疤,后来老疤就把她说项给我了,来历清清白白。那个姓文的以前就纠缠她,不过那时候那姑娘有人罩着,姓文的不敢动她。现在自己一个人混日子,那姓文的隔三差五就招惹她。”
于英听懵了,说,“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听着那个棋师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林妍开口问,“她在哪里?”
魏钊装傻道,“谁?那个姓文的?在府里哭爹喊娘呢。”
“平康巷?”林妍直接问道。
魏钊瞪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平康巷是花街柳巷,于英听了推魏钊一把,“好你个姓魏的,你去那地方干什么!”
林妍又问,“那棋师可是叫夏莹?”
魏钊震惊了,“你会看相?”
林妍摇头,“文家少爷纠缠冬棋,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这一说我自然知道。”文兴人品不好,对姑娘们好的时候千金买笑,不好的时候非打即骂,夏莹被他纠缠的烦不胜烦,吃过他不少亏,妈妈与林妍那时候没少替夏莹解围。
这一码帐,林妍打算替夏莹清算了,说,“你把事情仔细与我说说,让葛白去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姓文的还有什么把柄,改日朝会必参他个不能翻身。”正好,这些日子林氏主政,趁着轩慎废人,翦除党羽正是时机。
魏钊一乐,“好嘞,我这就去办。再给夏姑娘说一声。”
“她在哪儿?”林妍问了一句,“还在软玉楼?”
魏钊点头,“对啊,回去了。她资历老,现在也是软玉楼半个掌柜了。”
从小就打定主意要立女户的夏莹,竟留在楼里了,林妍在心里叹息一声,托魏钊好生照应。
“你不必提我,她问了也不要说。”林妍对魏钊交代,道,“魏哥,软玉楼的姑娘们都是可怜人,你……好好待她。”
魏钊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林妍又进宫了一趟,这些时日川南林氏忙着政务,林昀这个少师更不怎么来看小皇帝了。左右是个傀儡,小皇帝被丢在紫宸殿里,只要他不生事,没人在意。林妍把小皇帝的吃食用具检查了一遍,收拾了几个中饱私囊的太监,又教轩敬认了几个字,陪他踢了场蹴鞠,出宫时候就到了晚上。
刚回到府上,饭吃了一半,秦小六不等门房传报快步跑过来,急的他一头汗,道“表小姐,赶快,去王府救火!”
林妍这些时日天天去摄政王府救火,问,“又出什么事了?”
“二王子妃早产了!”
这是大事,林妍起身跟着秦小六走,边走边问:“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二王子又发疯了,推了她一下。”轩明不在,秦小六也是一脑门子官司,道,“府里现在乱成一团,您快去看看吧。”
林妍来到摄政王府,便见医官产婆丫鬟们忙进忙出。
摄政王坐在外间,已没了昔日龙行虎步的神采,眼角颓然地耷着,就是一个寻常的老人了。
“王爷,”林妍看他精神不好,问他,“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照应着。”
摄政王看了林妍一眼,摆摆手,说,“无事。你回去吧,你还没有成婚,不该看这个,吓到了不好。”
林妍笑了下说,“王爷,我也是沙场里杀过来的,哪里会害怕这些。”
两个人谁也劝不动谁,于是林妍只得陪摄政王一起坐着。
内间文怡惨呼声不停,整整一个晚上过去,听得人揪心。摄政王才病了一场,渐渐的体力有些撑不住,林妍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听着里面的忙乱和惨叫,说心里不怕也是假的。
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天光已经大亮,产婆举着满是鲜血的手出来,问,“王爷,孩子的胳膊先出来了!这一胎着实凶险,说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摄政王眉头紧缩,沉吟了一瞬,闭眼道,“保孩子。”
产婆低头应是。
突然轩慎冲出来,拽住要回内间的产婆,“父王!”他求道,“保大人!”
摄政王厉喝,骂他:“女人没了还能再娶!你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
轩慎跪下哀求,“父王,儿臣对不起她,儿臣此生,唯她一妻!”
轩慎如今已瘦的脱了人形,满身是自残出来的伤痕,形容枯槁,额头流血,两眼通红,涕泗横流,宛若厉鬼,跪在双鬓斑白的老父面前哭求。
然而摄政王却仰起头,闭眼冷声道——
“你便是死,也要为川南,留下一支血脉。”
一支,与林氏没有干系的血脉。
轩慎一滞。
内间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听见有人喊:“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