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跑?她当然不会漫无目的地乱跑。
时谙黛眉微挑,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侧过眸子望向一侧。那里,两个穿着甲胄的士兵,正押着一个俘虏拐进不远处的小道。小道曲折漫长,尽头连着一片黑压压树林。
时谙看着他们往里走,穿过那边树林,身影渐渐被繁茂的枝叶吞噬,只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俘虏,应该都关在一个地方吧。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时谙正盘算着明天该怎么混进去,冷不丁,一道刻意压低、带着吓唬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谙立刻切回“西莉亚”模式,浑身一僵,像是真被狠狠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绷着一张小脸,故作镇定呛道:“关你什么事!幼不幼稚!离我远点!”
看来是真的被吓到了,说话语速这么快。
圆梵龇着大牙傻乐,迎上西莉亚投来的不悦目光,嘴角一收,举手做投降状。见西莉亚神色还是有点臭,赶忙道:“哎呀,这不是你之前自己说的吗?要锻炼自己的胆量!怎么还生气了?”
西莉亚不语,斜睨他一眼后,侧过脸,露出雪白的下巴,冷声道:“我跟你可没那么熟。”
没等圆梵回应,西莉亚利落地站起身,一把打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转移话题道:“我住哪?别愣着,赶紧带路。”
圆梵喉间一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任命走到前面带路。没走多久,他又忍不住回头,絮絮叨叨地关心道:“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叫人帮你处理,但是这里估计也没什么心细的人,实在不行,你就和我说,大不了我让圆翔那小子呆在他房间里,非必要绝对不让他出来,总之保证不让他碍你的眼!”
时谙认真听着,看着他好像全然忘记了西莉亚刚刚不好的态度,脸上流露出毫不作伪地关切,徒然明白了西莉亚提起圆梵时复杂的态度。西莉亚一方面讨厌圆梵 “夺走” 了自己的姐姐,一方面却又为他的满腔赤诚感到…烦躁。
他对西莉亚姐姐的感情是真,对她爱屋及乌的关爱也是真。在西莉亚的认知里,这份关心来的莫名其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估计是脑子有病吧。”西莉亚是这么评价的。
“好吧,勉强,只是一点点!”西莉亚伸出手指比了比,顿了两秒才道:“他稍稍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西莉亚同时又是这么说的。
时谙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没有很快做声。在圆梵以为西莉亚不会应答的时候,时谙小小的“嗯”了一声。
声音闷闷地带着鼻音从喉间滚出,圆梵忍不住扭头,有些诧异地看她。西莉亚眼神不和他对视,只是虚虚地望着右侧小道上的花草,一副很是认真投入的模样。
圆梵突然笑了,意识到唇边克制不住外泄的笑意,他快速掉过脑袋遮掩脸上灿烂的笑容。
既然应声了?!看来这些年还是成长了一点嘛。
圆梵心中暗自感慨,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毕竟放西莉亚一个人呆在这种全是糙汉子的营地,他是真的很不放心,就算是风曜的营地也是一样。
哎呀,莫名有种提前当父亲的感觉。想到这儿,圆梵不禁失笑摇头,还没为这新奇想法乐呵多久,便看到了前面略显简陋的院落。
他立马冷静下来,心里琢磨着,等会回去就把西莉亚的屋子收拾好。西莉亚对吃穿住行极为挑剔,搁前几年,营地这种条件简陋的地方,就算有她再喜欢的东西,她都不会来。
就算这几年在外面四处闯荡,情况有所改善,以西莉亚的脾性,估计用不了几天,也会吵着要换地方。
圆梵边想边推开房门,忍了忍,没忍住回头又道:“要不…还是去我那儿吧。”反正到最后结果都一样。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很机智地没说出来。
西莉亚眼神都不带理他,径直从他身侧走过,踏入房内,转身,在圆梵懵逼的视线下,“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圆梵静默两秒,后退两步,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双手环胸,扯着嗓子干笑两声。
本以为这笑声能缓解当下的窘境,可在这寂静的院落里,笑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尴尬了。
他四处张望两下,确认没有人目睹他这幅傻样后,故作镇定地咳了咳,脚底抹油般,匆匆跑开了。
圆梵跑得飞快,时谙落了个清净。
次日,阳光洒落在营地,放眼望去,空旷寂静,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打仗了。时谙自然而然地晃悠到了昨天观察过的树林。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受伤未愈的大皇子。
风曜敏锐地察觉到西莉亚的身影,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笑意,礼节性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又温和:“西莉亚小姐,早上好。”
西莉亚听见招呼,不紧不慢走到他跟前,缓缓抬眸,眼神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从风曜头顶打量到脚尖。片刻后,微微挑眉,不咸不淡道:“大皇子早上好。”
似乎对风曜出现在这有所好奇,西莉亚忍不住问道:“大皇子身体不适,怎么不好好待在屋内养伤,跑到这种阴寒湿重的地方来,也不怕加重伤势?”
到没有什么刻意嘲讽的意思,只是西莉亚说话风格向来直白尖锐,就是正常的话也能给她说出三分讥讽意味。
风曜听闻,嘴角勾起一抹适宜的浅笑,对西莉亚的口吻没有丝毫介意,温声解释道:“一直闷在室内,不利于伤势恢复,医生也建议我适当外出走动。”
说完,他忽然侧过头,唇角笑意加深,郑重颔首道:西莉亚小姐能关心我的状况,我很感激。”
时谙凝视着他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神威之前盯着她的笑脸说无聊的样子。时谙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想笑。
——她的笑容在他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啊。
西莉亚刚想说他想多了,她并不是在关心他。风曜便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倒是…西莉亚小姐,你是不是迷路了?”
见西莉亚面无表情,直直地盯着自己,风曜歉然一笑,抬手指向树林深处,解释道:“西莉亚小姐可能不知道,那边是关押囚犯的区域,一般很少有人会靠近的。”
西莉亚凝视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道:“既然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为什么我一点囚犯的哀嚎声都没听见?”
风曜沉默不语,避开西莉亚审视的目光,遥遥望向树林深处,幽幽道:“里面没人,自然听不到哀嚎。”
“没人?”西莉亚昂起下巴,精致的脸庞染上薄薄怒色,红色眼眸微微觑起,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她扬眉嗤笑道:“我昨天还看到有人被押进去,你今天和我说里面没人?当我是傻子?”
“这么说来,西莉亚小姐是来这儿找人的?” 风曜一脸困惑,像是对西莉亚的愠怒十分不解。脸上惊讶过后,无奈叹气道:“风曜绝没有欺骗小姐的意思,里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了。”
西莉亚面露狐疑地看他。
风曜见状,继续解释:“那些被押进去的俘虏,都已经妥善安置了。愿意归降的,就编入了我们的阵营;不愿的,也都放走了。毕竟都是我烽石星的士兵,说是俘虏,其实也是立场不同罢了。”
西莉亚眯了眯眼,敏锐道:“你想求和?”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风曜的想法太过天真,旋即哂笑一声,道:“你弟弟要是和你想法一致,你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兵戎相见。”
“不!”风曜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急切。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缓缓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都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挑拨,我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派人给阿冽送去求和的消息了,只要他了解真相,一定会愿意和我一起平息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就这么告诉我,真的合适吗?” 西莉亚眉头轻皱,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道:“况且…你派去传信的俘虏,真的可信?”
风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禁感叹道:“西莉亚小姐真是聪慧过人。”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这次传信的,是整个第五师团。相信阿冽能从中感受到我的诚意。”
他言语间的笃定让西莉亚沉默下来。
风曜补充道:“哦,西莉亚小姐可能不知道,这第五师团,是阿冽从春雨旗下雇佣而来的。”
“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 西莉亚有些不可置信,“要是和谈失败,这些人岂不是又成了对方的助力?”
“可即便把他们关在这里,每天也要消耗不少粮食。权衡之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风曜回答的很是豁达,好像怎么样他都不亏的样子。
时谙难得被噎了一下,想静一静。
所以她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是干什么?
“还有…”风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这边实在抽不出人手,帮小姐寻找落璞花。不过你放心,我联系到了一伙人,他们经验丰富,一定能帮小姐找到。”
时谙很想说不用了,找落璞花本来就是自己随便编的借口,但是…现在要是拒绝,之前营造的“西莉亚”人设会崩掉。
她得想想怎么溜出去才行。
西莉亚胡乱点了点头,问:“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