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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昏迷不醒,知觉放大,身体日夜如炼狱炙烤一般痛苦……”岑柒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此毒属火性。”说着,他又立马在那叠厚重的书本里翻动着,最后指着一本书中间的部分道:“这里记录的都是些属火性的草药和毒术,但是我专攻医术,对毒了解得不是很多,你可以仔细看看,按照草药之间相生相克的属性来好好推理一下。”

“好吧……原来你也不知道啊。”余长笙颓丧着:“我还把样本都带来了呢。”说着,她便转身向吟夏示意,让吟夏把样本盒子打开。

吟夏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书桌上,一打开,那株干瘦发黑如细炭,叶背点点如鲜血溢出的垂盆草便赫然清晰在眼前,让人心神颤然。

好一瞬由惊诧回过神后,岑柒才注意到盒子另一边放着一个密封的白色小药瓶,大概有几根手指大小。

“这……就是那种毒药的样本?”还有这株如此诡异的垂盆草……到底是什么毒如此猛烈?

“嗯,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余长笙期盼对他道。

“暂……暂时没有。”岑柒失神地摇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研究看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长笙语速飞快,又道:“事成之后要钱要地什么的尽管提,本公主定会满足你!”

“若事成的话,这些我都不要。”岑柒让人惝恍地回应道。

“那你要什么?”余长笙脸色微沉,好像又预感到了他的狡猾。

“若我真的帮公主找到了此毒为何物,我想公主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余长笙皱着眉防备道。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就当是先预订公主一个承诺可好?”

“但本公主可不是什么承诺都会兑现的。”余长笙有些防备地向他提醒道。

“公主请放心,岑柒绝不会逾越的。”他轻轻地向她低下头来,声音轻柔恭敬。

时间近正午,待接诊完不过三两的病人后,岑柒又往余长笙的方向看了看,却见她依旧在认真研读笔记。

“公主。”岑柒唤她一声,继续道:“今日是我寿辰,留在这吃个饭可好?”

“寿辰?”余长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半信半疑道:“这么巧?”

“没有什么巧不巧的,”岑柒平静地轻声笑笑:“不过是缘分罢了。”

“……”余长笙犹豫地顿了顿:“既然如此……那好吧。”

“听说你们妖族寿命很长,今日是你第几岁寿辰?”一方不大的陈旧饭桌上,余长笙好奇地问。

“第三百二十七岁。”岑柒不假思索,又抬起手来为她桌前的杯子斟满酒。

“这……这么长……”余长笙目瞪口呆道:“能抵上我两辈子有余了……”

岑柒放下酒壶,有些哭笑地看着她。

“不过也怪不得你可以写就如此厚重的几本书,想必你这两百多年来也定是见多识广到了博古通今的程度。”余长笙毫不吝啬地夸赞说。

“如果从不曾经历过绝望,我宁愿永远在医药上做个庸才。” 岑柒抿了口酒,有些自嘲地轻轻笑道。

“啊……?”余长笙话语堵塞,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过往,竟也是这样跌宕起伏?

“三十年妖国未灭前,我曾经是妖国的大祭司。”他声音如河水里的花瓣一般,轻盈中透着如帘般的伤感:“沟通神明,传达神谕,维持妖国秩序。但是妖王惨绝人寰,荒淫无道,从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中,我以死劝诫,却被他废了全部的武功和灵力,几十年来漂泊在外,沦落成了今日的模样。”

“你……”几十年漂泊在外,无处可归……不知为何,曾经她对妖如此嗤之以鼻,现在心底却忍不住有了微微颤抖。

“所以你身上的腿疾……”余长笙同情地轻声试探道,却换来岑柒一声苦苦的冷笑。

“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妖族的苦难也是自讨苦吃吧。”他怅然地深深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视角倾听一个从未了解的故事那般奇妙,余长笙竟有些分不清南北:“怎……怎么说?”

“因为妖王是左曦年。”他的声音落下,眼神也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正在凝望着一段无比遥远的过去:“因为这世间对强者的恐惧。”

“正如我,因为他的强大而追随,又因为他的强大而陨灭。” 他苦笑着,眼睛又忍不住地停留在余长笙脸上,就是这样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睛,总让他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你……要不还是先……先吃饭吧……”被他盯在眸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余长笙慌张道,赶忙拿起桌前的酒水缓解尴尬。

一口香酒入喉,细腻的味道就在舌尖绵长回荡,顿时让余长笙忍不住了惊叹:“这是什么酒,竟……竟然如此香甜?”

“这是沉华酒,我自己酿的。”

“啊?如此香甜的美酒,就叫这么老气的一个名字?”余长笙不肯接受地拆台道。

“那依公主之见,此酒应该叫什么名字?”岑柒看着她笑问道。

“我看不如就叫它……怀贺酒!怀之过往,贺之当下。”余长笙得意地朝他眨眨眼睛。

“相比沉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岑柒思忖着认同道。

“不过你不喝千秋酿,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余长笙又品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岑柒顿着,随后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酒确实是妖族至爱,但人族喜欢用它来奴役妖族,谋取私利,尽管它再是美酒,若我喝了岂不是讽刺?”

讽刺……的确是十分讽刺。余长笙在心底自嘲着,一阵无名的哀伤又悄悄漫上心头:“岑柒,你杀过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悲戚全然落到他脸上。

“人命在天,有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奈何得了的。”听出她的失意,岑柒安慰她道,沉郁的声音又如风霜般拂过她的脸庞。

“因为千秋酿,我杀死了很多人。”她的声音好像被风霜吹打,逐渐变得苍凉:“那个妖族女子临死前为孩子求助的痛苦眼神……到现在都始终都刻在我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公主,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妖族悲伤的人。”岑柒笑着,语意里是从未有过的深重,而脸上却透着丝丝欣慰的模样。

“我在人界漂泊的这十几年里,曾因为身份而不断遭人迫害,颠沛流离,受尽凌辱,曾经,我想过很多次要结束这一生,但却隐隐觉得不甘。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不甘,其实是因为还未遇见你,还未听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他的声音有激动刺穿平静,仿佛是无尽的黑夜中终于迎来的第一抹暖阳。

“其实……”余长笙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我一直都认为妖族是低贱的,卑劣的,罪该万死的……但是,你却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岑柒笑着怅然地反问道。

“你就像是他们反面的样子。”她毫不质疑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岑柒一点也不留情地反驳她:“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你?”余长笙惊诧不已地脱口而出,她有些不能接受地看着他,但他的神色里却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模样。

***

时间又沉静了一夜,邃蓝的深云开始如发丝般被初升的朝阳慢慢拉开,沿着触过的位置留下一道淡黄的余痕。一日的天色愈来愈明亮,余长笙坐上马车,等待车夫动作利落地一甩鞭子,停靠的车轮立刻就跟着马儿的拉力流畅地滚动起来,将两旁草木上的露珠震落,滴滴答答地在丛中下起一场小雨。

静默得几乎和山川融为一体的驻地里,隐藏在营帐后面的任知序终于慢慢地现出身子,面色凝重地盯着那辆远走的马车,直至它又一次消失在了连绵的旷野之中。

近日妖兽伏出的传闻四起,公主的马车更加了些防卫,他也是时候该行动了。任知序凝起眉头,眼睛里泛起一丝阴险的狠厉。经过这几天用银蝶术的跟踪观察,他已经确定,公主每日准时面见的那人,就是对她冒充为血瞳主人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受谁指使,为何冒充,又是如何知道公主要找血瞳主人的?

这其中必不简单。任知序重重地沉了一口气,仅仅这几个让人难以猜透的问题,对他来说通通都是危险的信号。

不管对方究竟目的为何,今日那血瞳的冒充者一定得死,一来为保住未来的君主之位防范于未然,二来把血瞳主人已死的谎言变成事实,让公主永远也找不到他究竟是谁。

他一定得死……任知序攥紧拳头沉冷地停在原地默念,随后正步地转身离开,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从日出到日落,从明亮到黯然,空中的太阳终于在天色的晕染下越来越发黯淡,慢慢地开始沉下台去。任知序凝望着那逐渐落山的太阳,心头终于一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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