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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日不见樱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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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艳阳高照,樱花灿若云霞,试刀大会如期进行。

源赖光随源满仲赶到试刀场时,国司豪族或坐牛车,或搭建了专属的看台,已颇成规模,还有人专门摆了和菓子、煎茶,悠闲坐观。

现场唯有的平民是场地中央,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上、瑟瑟发抖的两名死囚犯。与其说是平民,不如说是犯了杀戒的贱民。

在平安朝的身份体系中,从上至下划分为君、臣、民三层,君乃是天皇及皇亲国戚,拥有人人歆羡的血统;臣则是服务于朝廷的品位官人,三位以上者才属公卿之列,下阶官员即使属于氏族大姓也不一定仕途荣顺,要靠祖先荫蔽才行。

至于民,有良民、贱民之分,良民分得土地,可在豪族庄园自由耕种,亦有靠自己的技术谋生的手工业者。而贱民,通常是侍从、奴婢、屠宰户、陵户诸类人等,处于整个社会结构的最底层。

场上的死囚便是庄园主手下为争夺田地、斗殴杀人的两个家奴。

等级森严,不可僭越,所处位置不同,自是心情迥异。

试刀大会举办以来,愈来愈像处置死刑犯的另一种形式,惊喜了了。

即便如此,每次都有宾客乐于捧场,这次比起以往确实也算得上兴师动众了。因此,当几位侍从将刀架抬到场上之时,源赖光内心竟生起了几分期待。

负责执刀的是府内的家臣源纲。因他家乡在摄津西成郡渡边,也常被人们称作渡边纲。

源纲比光大了十几岁,相貌硬朗,勇猛刚毅,体格高大健壮,立在当场如同一座铁塔。跟随源满仲征战无数,久经沙场的他,早已是一位声名显赫、威风凛凛的武将。

由于源纲与母亲同出于嵯峨源氏一支,又自幼教授自己兄弟二人剑术,源赖光与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是与源满仲没有过的,对于父亲,源赖光更多的是敬畏。

临近午时,日光火烈,空气仿佛被炙烤得泛起了曲折的波纹。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长刀出鞘的一瞬。银光穿透天际之时,炫目得令人无法睁开眼睛。强光褪去,再去看那死囚犯时,早已身首异处,连胡须亦被齐齐切断。

明亮、滑腻的刀身未曾滞留任何血迹,殷红的血珠沿着切先顺次淌下。能斩杀到这种程度的刀刃锋利已极。在现场一片惊呼赞叹声中,另一个死囚犯像被晒瘪的柿子般瘫软在地上,遗下一片水渍。

目睹此情此景,源赖光不得不承认父亲铸造的神兵利器达到了世所罕见的境界,可这利刃杀人可以,是否能让鬼王之灵彻底湮灭依旧未知。

他曾在京都阴阳寮请教过贺茂家的儿子贺茂光荣,能够击溃鬼王之魂的,必定是与其力量相当的强大魂魄,而那样的魂魄即便是其祖父贺茂忠行也很难驾驭。

若是将这利刃注入可与鬼王一战的魂魄,强强联合,或许可行?

待宾客散去,源赖光穿过檐廊,跨过妻户,向源满仲提及自己的想法。本以为父亲会像收到寿礼时一般喜悦,谁知迎接他的竟是勃然大怒。

“什么阴阳占卜、天文历法、役使鬼神之术,全都不堪大用!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任何阴阳术!”

“在大学寮,你代表的是我整个源氏的门面。身为长子,你该担当起家族振兴的重任,为你两个弟弟做好榜样,争取早日在京内扎稳脚跟,加官进爵才是正道。”

接受了一番老生常谈的训导,源赖光面色阴沉地准备退出妻户。

“慢着,谁让你走了?我听说橘好古大人家有一位公子,在大学寮表现尤为突出,年纪轻轻便晋了得业生,特地请托了大人让你去做他的伴读,你这次回去之后好好跟他学学如何长进学问,为人处世。”

现在整个大学寮晋了得业生的除了橘次引一人,恐怕没有别人了吧?父亲选谁不行,偏偏选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那家伙身边有那么多博士、助教围着,还有大学头、大学助随时可以请教问题,伴读不少自己一个。

再说,在大学寮天天俯首帖耳跟在橘次引后面转,还要与他那个混蛋哥哥橘敏盛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大学寮岂不是越读越难受。

“父亲,儿子在大学寮里认识一位明经博士,知识渊博,已经能给儿子足够的教导,这次明经小考名次儿子亦位居前列,还请父亲不要为儿子过度操劳。”

“明经博士,他父亲是当朝大纳言,还是右大臣?休得多言,照我说得去做。”

源赖光拜退父亲,心中气恼难当,一拳打在庭院的樱花树上,花瓣如红雪片般扑簌掉落。

一个歪歪扭扭的“光”字安静地刻在树干上不显眼的角落,高度刚好和三岁时他的身高差不多,旁边的“清”字则是一个隽秀的正楷。那是源赖清教他写自己名字时,两人一起刻在树上的。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棵樱花树都是他短暂的栖身之处。

如果兄长还活着,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抬头,樱花不语,兀自盛开。他不由得握紧那柄木刀。

转眼间,三日休假已了结。

回平安京的路上,源赖光始终兴致寥寥。

卜部季武端出几个狂言中的段子,往常讲出时少主都与他一起调侃几句,今时却不凑效了。他想不通,明明不偏不倚赶上了寿辰,准备的礼物也合心意,为什么回家的结果还是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踏上朱雀大街,这条京内最为宽广的街道,顺着绵延层叠的筑地塀一路向北,驻停在朱雀门前,身后便是贵族子弟云集的京城第一学府——大学寮。

大学寮所教授的明经、音韵、书法、算道等科目,源赖光一概不喜。不喜,不妨碍他学得好,进而获得明经博士清原正修的青睐。

清原博士儒学造诣深厚,虽不推崇穷兵黩武之术,却承认武者在治国理政中的不可或缺性,对藤原氏、橘氏等文官当道颇有微词,但慑于京中氏族力量强大,谁也不敢明火执仗地抨击取官之道。

若非清原博士在,源赖光恐怕早已请退大学寮,专心致志跟随贺茂家的阴阳师修习阴阳术了。没错,源满仲越是反对的事情,越能激起他一身反骨。

古者有文官入佛道,武官入儒道,却不见武者入阴阳道有出息者,弄不好武学文学无一精通,两相皆废。但在源赖光看来,阴阳术乃是武者的强大助益,驱役鬼怪,以恶制恶,比以武者区区血肉之躯冒死抵抗更为上策。

入夜,二人提前来到奖学院落榻。

奖学院乃是源氏在大学寮附件设立的别曹,专为来京都求学的源氏子弟提供学资、书籍和寄宿之处,学院运转之资金全部来自源氏的几个豪族,尤以光的父亲满仲出资最多。相比于藤原氏的劝学院和橘氏的学馆院,这里聚集了更多武者和下层官阶的子弟。

皆是在同一处求学的意气少年,平白因为氏族荫蔽划分出了三六九等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奖学院的子弟迅速分化成了几派。

想要跟着世族公卿子弟吃香喝辣的狗腿;一问三不知、片叶不沾身的明哲保身派;天不怕地不怕硬刚的愣头青派;还有墙头草随风倒的眼色派;当然,亦有家族背景或实力深厚,不把这些贵族子弟放在眼中者。

源赖光明白,即使在劝学院、学馆院之内,照样会根据父辈品位不同生发出不同的等级来,这种区分是无止境的。无论生于何等氏族,能够来到大学寮的子弟,多数秉性资质不差,大家只是被境遇所逼,顺势而为罢了。

别曹条件虽不比家里,但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得益于父亲的资助,源赖光和卜部季武在其中单独分得了一处小宅院。

将马匹交予侍从料理,源赖光正待沐浴更衣,却听门房来报,有人求见。

源赖光下意识以为是那少年来找,精神为之一振,后又想到对方并不知晓这处所在,怎会前来,不禁自觉好笑。

厅内来人确实不是他心中所想,而是同在大学寮就读的平家子弟平延岚。

平延岚与其弟平延崎的父亲是播磨国国司的家臣,因恪尽职守、功劳卓著,幸得家主举荐才得以让儿子们来到京都。二人在家不说佣人满堂,也过着衣食无忧的舒适生活。

这种生活随着来到京都,遇到橘敏盛之后算是寿终正寝了。

不错,平延崎便是那个不服明经小考中被抄袭,与橘敏盛硬刚的人。

平延岚见源赖光出来,立即起身行礼。源赖光见他眼眶红肿,额头有伤,几上茶水纹丝未动,对其前来所为何事已猜出八九分。

果然,平延崎昨日被橘敏盛的人带去了学馆院,至今都没有回来。而他本人的伤,也是被横行无忌的仆人打的,所谓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正是如此。

大学寮明日复学,平白无故少了一位学生,学头一定会追究。公卿大夫子弟享有刑罚豁免权,实际追究起来最终受罪的还是平延崎。

而平延岚最担心的是,橘敏盛对弟弟动用私刑。

如果弟弟出事,他于公于私都无法交代。兄弟二人在京都举目无亲,只有源赖光曾为他们出头,这才又找上门来请托。

看来橘敏盛这块儿狗皮膏药是别想撕掉了。

搁在以往,源赖光可能会婉言谢绝,可如今回到家与父亲相处的不快,令他愈加无意维持京都的人际关系。平延岚作为哥哥对于弟弟的护舐之情更是令他反诸于己。

父亲不是希望他融入这个圈子吗,那他便好好融入一番。

是夜,源赖光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潜入学馆院,寻找平延崎下落。

学馆院的建筑形制参照如今在贵族屋敷中风行的寝殿造,布局四平八稳,大差不差。南面的庭院中修有假山、小桥、流水等别致景观,供学子们游玩、休憩、宴会之用。寝殿和对殿则位于庭院北侧。

土墙并不算高,整个庭院却比源赖光想象的要大得多。正苦于无搜索方向,一段悠扬、哀郁的笛声飘然入耳。

源赖光识得这段是《长秋卿笛谱》中的双调《柳含烟》。学馆院中应该不会有女子求学,有谁会吹奏这女子闺怨曲?是了,公卿贵族子弟终日埋首书阁、四体不勤,喜欢莺莺燕燕多过男子气概,也属正常。

笛声来自池塘边的一座小御所。源赖光藏身于隐蔽之处,待看清手执龙笛之人的面貌时,感叹自己正找对了地方。

随着门声一动,笛声戛然而止。

那人正是橘敏盛的弟弟、当朝大纳言的小儿子橘次引。

橘次引面容文静,身姿挺正、瘦削,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细长眉梢之下的眼睛却是一双含情目,和着左颊的泪痣,平添了几分不属于文人的矜贵媚气。

此刻他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里衣,因见月光入牖,地面如雪,勾起思绪,故吹起小枝怡情。

源赖光这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着实令他吃了一惊,没等做任何反应便已被对方挟住,在耳边质问道:“橘敏盛把平延崎关到了哪里?”

橘次引肩膀手臂被他扼得生疼,眼底透出些许氤氲。

想到自己未来要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者做伴读,源赖光便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三分。

橘次引吃痛蹙眉,斜眼瞪视了源赖光一阵,知道对方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

源赖光见橘次引不正眼瞧自己,只道他在私宅终于不再装腔作势,露出了真面目,几天来积蓄的郁气像被刺穿了圩堤,一把将他拖到墙边,怒道:

“不知道?那橘敏盛住哪,你总该知道吧?”

橘次引当然知道,但不想说,“你先放开我!”

源赖光这才发觉刚刚用力过猛,对方的里衣被扯掉了一半,露出了整个白洁光滑的右肩。不愧是日日养尊处优的贵族,比之女子的肌肤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欲放手,鼻底却掠过了一阵似有若无的幽香。

这香味他曾回味过无数遍,不会认错。

这味道怎么会出现在橘次引身上?

他将鼻翼凑近对方脖颈,细细闻嗅,香味变得浓郁起来。

橘次引虽已元服却未经男女之事,自小习得的明经教育又让他克己复礼,面对如此举动早已羞得满面通红,只是双手被制,无法反抗。

源赖光狐疑地看了橘次引一眼,抽出一只手来去解他里衣。

橘次引气得浑身发抖,也不顾及文人面子了,欲张口大叫。

源赖光挑起果盘里的早生桃,塞进他嘴里。桃子个头不小,微酸,橘次引呜咽出声,泛起口涎,目光渗出了一种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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