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层巨大的雪幕温柔包裹。雪花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地飘落而下,无声无息地将大街小巷都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绒毯。
崔宁宁被朋友的一通电话叫去喝下半场,而夏漾满心疲惫,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车子缓缓行驶在积雪的街道上,车轮碾压着雪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夏漾捂着胀痛的额角歪靠在后座上,手机还停留在与郭晓洁的聊天框里。
郭晓洁是三流院校出来的,实习期的时候一直不被看好,但她初入职场时的青涩和勇敢,让夏漾一下子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想给公司培养一个合伙人,一个可以帮助霍司明的合伙人。
她帮郭晓洁尽快适应公司业务,手把手帮她改项目流程,加班会给她定夜宵,替她挡下所有的刁难与麻烦,甚至还带她进自己的社交圈子,让她结识更多的业内人士,共享人脉资源。
那时,连公司的前台小妹都笑着打趣说,夏总这是把郭晓洁当成温室里的玫瑰,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夏漾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她缓缓抬起手指,点击屏幕,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关机。
崔宁宁曾提醒过她人心难测,可那时的夏漾,满心沉浸在霍司明炽热的爱里,坚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同时也认定郭晓洁是个善良单纯、如同白纸般的乖孩子,从未想过,这两人有一天会勾搭在一起背叛自己。
家里还是一周前她出差去申城前的样子,显然霍司明一周没有回来过,夏漾冷笑,他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啊。
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过,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恍惚间,想起霍母前些日子送来的蜂蜜柚子茶。
指尖触碰到玻璃罐时,目光被冰箱门上摆着的草莓酱吸引。脑子里竟闪过林煦那小子鲜艳的嘴唇,她暗骂自己想什么呢!却鬼使神差地拿起勺子,挖出一大勺草莓酱送入口中。甜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连带着顽固的头痛,竟也像是被这味道安抚,慢慢减轻。
酒吧里光影摇曳,喧嚣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炸得人头皮发麻,林煦独自坐在吧台前。
黄头发酒保手脚麻利地递过来一杯柠檬水,目光落在林煦手中那只被反复摩挲的打火机上,好奇心起,开口问:“客人落下的?”
“嗯,”林煦低低应了一声,端起柠檬水轻抿一口,酸得倒牙,“她不要的。”
黄毛犹豫了好一会儿:“林哥,你刚才,那反应咋那么大呢……”他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林哥,你可别嫌我多嘴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刹那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煦原本轻轻转动打火机的动作猛地一滞,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半空。周遭的喧闹声此刻也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是不是找死!”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洒下几缕暖光。或许是因为与盛利集团的合作终于尘埃落定,夏漾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她慵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慢悠悠地舒展着修长的四肢,鼻腔里忽然萦绕进一阵诱人的香气。
霍司明围着一条碎花围裙,身姿挺拔地站在炉灶前,专注地守着锅里滋滋作响的虾饼,时不时用锅铲轻轻翻动。
夏漾抬手拢了拢松散的头发,驱散最后一丝残留的睡意,走出卧室。
“昨晚怎么不叫我?崔宁宁怎么样了?”霍司明察觉到她,微微侧头,目光从锅上移开,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回锅里,继续熟练地翻着虾饼。
“没事了。”夏漾轻声回应,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淡淡鼻音。她随手从筷筒里抽出一根筷子,利落地将长发盘起,动作一气呵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回来的,昨天真的是喝太多了。”霍司明一边回答,一边将煎好的虾饼盛出装盘,摆在身后的中岛餐桌上。
“啊~”夏漾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白皙修长的脖颈优雅地微微扬起,“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早上吃什么?”霍司明双手撑在餐桌上,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我吃面包就行啊。”夏漾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洗手间走。
“就知道你肯定会凑合,”霍司明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你呀,是真好养,天天吃面包也不腻。”
夏漾从四岁起就开始学习芭蕾舞,为了保持身体的灵动轻盈,母亲对她的饮食把控近乎严苛。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食物于她而言,不过是维持生存的必需品,很难谈及热爱。
洗漱完毕,夏漾坐在餐桌前,望着眼前丰盛的早餐,心中却意兴阑珊。
霍司明的厨艺随了霍母,他温柔聪明,只要他愿意,便能将生活的琐碎打理得井井有条。
夏漾心里清楚,若是能与他携手一生,或许会拥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
可惜温柔的人多情,聪明的人藏奸。
“冰箱里的草莓酱给我。”夏漾拿起一片面包,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对正在解围裙的霍司明说道。
“这么多好吃的,你还要吃面包?”霍司明一脸疑惑,但还是走到冰箱前,取出草莓酱递给她。递之前,还特意仔细看了看保质期,“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人是会变的。”夏漾狠狠剜了一勺,扣在面包上,动作带着几分执拗。
“你今天去公司吗?”霍司明夹起一个虾饼,放进夏漾的碗里。
“不去,今天有事,”夏漾头也没抬,一边专注地看手机里的新闻,一边回答。公司被霍司明把着,她去了也是没有事情做。
嘴角不小心沾上草莓酱,她却未觉:“催一下跟盛力那边的合同,月底之前一定要走完流程。”
“嗯。”霍司明轻声应道。
突然,霍司明伸出手,夏漾下意识地侧头躲开,眼中满是警惕。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纸巾,只是想帮自己擦去嘴角的污渍时,她才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轻轻擦拭嘴角。
“阿姨,今年能回国过春节吗?”霍司明尴尬地收回手,停顿片刻,开口问道。
夏漾摇摇头,声音冷淡:“不回来。”
“我妈说,希望两家互相见见面,把婚期定下来。”霍司明小心翼翼地开口,目光紧紧盯着夏漾的脸。
夏漾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她端起粥,喝了一小口:“再说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放下碗筷,迅速套上羽绒服,快步走出门。
霍司明嘴角下压,伸手一把捞起桌上的手机,迅速拨通秘书电话,声线低沉冷冽:“把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下午。”话落,他迅速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利落地套上,大步流星地跟着出了门。
北城体院的教学楼内,林煦握着笔,笔尖在试卷上飞速游走,写下最后一个字,起身交卷。
寝室室友陈竞宇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立马迎上去:“可算出来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今天学校气膜馆有冰球比赛,馆门口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
林煦和陈竞宇寻了个位置坐下观赛,可比赛进程毫无波澜,双方实力悬殊,结果几乎毫无悬念。没看多久,两人便觉得索然无味,起身一道走了出来,站在角落抽烟。
烟雾裹着从嘴里呼出的白气,袅袅升腾。林煦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打火机。
“我去,打火机不错啊,”陈竞宇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满是羡慕,“林煦,你小子不会是傍上富婆了吧?”他知道林煦在外头做兼职,但他向来抠抠搜搜,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就他那节俭劲儿,要买个几千块的打火机,简直是天方夜谭。
“滚!”林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手将打火机揣进兜里。
其实严格来说,这不算“送”,不过是人家不要了才丢给他的。这么想着,心里泛起一丝自嘲。
“那个……”陈竞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抬手挠了挠头,神色间满是纠结与讨好,“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俄语院的江念薇,你还记得吧?她最近特别想学滑冰,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教教她?”
林煦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教女生。”
“人家是真的诚心诚意想学,你就教教她呗。”陈竞宇不死心,往前凑了凑,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不是也会滑冰吗?怎么自己不去教?”林煦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不耐。
陈竞宇索性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哎呀,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江念薇是我女朋友的闺蜜,人家想认识你。我女朋友说了,如果这次再约不到你跟江念薇见面,她就要跟我分手!”说到这儿,他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林煦,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给林煦跪下,“兄弟,为了我后半辈子的幸福,你就当帮我个大忙,给个机会,行不?”声音里满是哀求,就差没哭出来了。
林煦终于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了陈竞宇一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行,一个小时两千,她要是愿意,就约时间吧。”说完,转身离开。
“林煦,你这就不地道了吧!”陈竞宇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林煦的背影,扯着嗓子喊道,“林煦!林煦!”
出租车在红绿灯前稳稳停下,车窗外,行人如潮水般匆匆涌动,脚步急切,神色各异。
林煦背着略显陈旧的背包,身姿挺拔却又带着几分独有的落寞,一步一步,慢慢融进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辆静止的出租车内,夏漾的目光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