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窗子吹得吱呀作响,寒意不断从这个小缺口渗入,夺取着室内温暖。木制的窗棂上,几滴细小的水珠被长青捻到鼻尖。
他掀起窗帘,只见外面漆黑的墙壁与土地,距离窗沿不到一尺高,转而抬头问杨苏翎:“后面是什么地方?”
“后山。”杨苏翎半个身子倚在窗边,将窗帘拉得更开些:“但是我们通往后山的门和路全部都封死了。怎么了吗?”
长青抬手将手指递到杨苏翎鼻前,杨苏翎疑惑地闻了闻,闻到一阵轻微的味道——咸的。“这是……”
长青适时开口:“汗。”
“按照方才的水珠分布,这应该是杨忱手心的汗,他不久前才在这里。但绝对是遇到了什么事,叫他趴在了窗边往外看。”
“但又或者是有人进了屋,他跳到了外面看。”
这个结论叫杨苏翎刚因为得知“杨忱还没走远”而放下些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她绷紧了下颌,死死咬住牙关道:“我们到外面去。”
三人便从窗沿直接跳到了外面,长青跳出来了才发现窗台距离地面的高度比他想的要高,结合杨忱那个小个子,他大概率就是从屋内往外看。
一幅场景在眼前复现,杨忱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沿往外看,来者大概率他并不熟悉。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会走呢?
一时间长青想不出头绪,他迈出步子准备去检查后门,却在抬脚的瞬间喊道:“都别动!”
杨苏翎不动了,屈黎不知何时靠在了墙边。
长青弯下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周围。他发现有些区域的草姿态不对,呈现一种特殊的压倒状——那是孩子的脚印。因为只有屋内的光线可以照明,昏暗的环境使得这个线索极易被忽略掉。
好在长青的眼神比较好。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杨苏翎与屈黎,两人没有如此好的眼神,为了不破坏线索便紧跟在长青身后,避开了每一个有压倒的区域。
但这种奇特的“脚印线索”在约10米后消失了,而前面抬头便可见一扇铜制大门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此地确实荒废,处处野草丛生,这些顽强的生命在遗忘的岁月里成为大门装饰的一部分,反倒遮挡了门自身的繁复雕纹。
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长青在手里掂了掂发现还有些重量。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这只锁。
长青才发现屈黎已经站在了他的后面,像一个巨型火炉,遥遥便能传递着热度,烫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趋热本是身体本能,但长青咽了口唾沫后默默退了两步。
屈黎低头看了长青两眼,说:“这把锁被动了,有□□的痕迹。”说罢他指了指锁芯的位置,那里果然存在一条细小的裂缝。
长青刚刚也注意到了,但还以为是年久失修造成的损坏。
至此一切都能对上了,的确有一帮人潜入了杨府,但为何他们千辛万苦进来后又从后门出去了?
长青脑子闪过一道灵光,转头问:“后山是什么?”
杨苏翎:“千峰山。”
千峰山。
此话一出,长青和屈黎都回头看向杨苏翎。
长青听过这座山。
第一次是在出发前,他在搜索杨家镇信息时跳出来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千峰山”
“都市怪谈:邪地千峰山,诡异结界吞人性命,尸骨无存!”
诸如此类的营销号还有很多,他们全力渲染着这座山的可怖,看得人心惶惶。
第二次是在到杨家镇的时候,那位好心接了单的出租车师傅口中:“尤其是那座千峰山,最邪门。”
长青当时好奇地多问了句:“为什么啊,这不是这里最热门的旅游景区吗?”
“景区?我看是禁区还差不多。国家管控严得很,开放的都是能进的地方,但是里面呢?更深处呢?全是邪祟啊,那雾气一起管你什么东西都给吞了!”
“整个杨家镇建立之初,就是为了镇压那邪祟,所以一整个镇子都邪门!”
第三次是在张行口中,他第一次听到了“砚山龙脉”,听到了千峰山以及山底下的石窟。
“石窟……”
屈黎陡然开口:“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声音把长青吓了一跳,他蓦地抬眼撞入屈黎严肃的神情中,有些不解:“什么?”
“石窟,你从哪里知道这个东西的?”屈黎冷脸又重复了一遍。
长青才意识到他刚刚不小心念出心中所想,不禁哑然。
考虑到之前张行说他和屈黎不是一派人,长青决定替他掩下这个秘密。
“忘记了,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听见的吧,怎么了吗?”长青眨了眨眼,一副全然不知的懵懂表情,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屈黎深深地看着他,没再回话。
长青脸皮厚,反倒对着屈黎笑了笑。
杨苏翎一直听着他们俩说话,没由来地品出些微妙。总觉得这两人熟又不熟,她算是弄不明白,也懒得弄了。她心里惦记着杨忱,便一直不死心地看地上还有没有线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们看这里!”杨苏翎惊呼道,黑夜里她的眼神亮得吓人“这里有狗洞。”
狗洞,如此精致的府里居然也存在这个东西。那洞口极小,只能允许一个一米二左右孩童地穿行,被非常隐蔽地掩藏在大簇野草后,完全看不见。
三个人略有些狼狈地趴在洞口,在看清那洞壁上一条接一条的兽类抓痕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哪是“狗洞”,这分明是“猴子洞”。
杨苏翎:“我算是知道他和迪迦是怎么溜出去的了。”
以他们三个的体型是绝对无法从这个洞钻出去,于是屈黎拍了拍泥站起身,平静地问了句:“锁贵吗?”
杨苏翎不明就里地摇了摇头,还没反应完全,便听“啪嗒”一声脆响,那把锁就在他们眼前报废了。
而直接将铁锁捏断的屈黎面色如常,轻松得好像锁不贵他就不用赔钱了似的。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他们没费什么力气总算出了后门。
但一出来,所有人都紧绷起来——这就是大山,无边无际的林木参天蔽日,无穷无尽的黑暗不透月光。在这里,五官好似被一瞬间隔绝,人几乎无法听见自己过分渺小的呼吸声,个体的存在都好像变得虚无。
长青冷地瑟缩一下,透过眼前,好像回到了犬牙山。
“别怕。”屈黎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声音顿了顿又道:“你很冷?”
长青张了张嘴,最终无声地摇摇头。
杨苏翎双手环胸,看向长青:“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眉眼尽是焦急,好像得不到指示就要以肉身勇闯这深夜里的大山。
长青沉声道:“不要着急,我们继续找脚印。”
不知从何时起,长青显然在这个小团队中占据了主导。但眼下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光是压下灵魂的战栗就耗费了不少气力。
杨苏翎重重叹了口气,听了话,几人又开始寻找脚印。
地表都是泥土,而这些泥土因为强烈的昼夜温差而湿润,一脚下去便是一个小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杂乱的鞋印。这些鞋印虽然多,但仔细分辨后可以辨别出三种鞋子的类型:一种是非常粗犷的大花纹、一种是规则图形花纹,还有一只是组合图形花纹,约44码。花纹各有不同,但都非常粗糙,属于登山鞋类。
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
而杨忱的鞋印最好认,从狗洞延伸,每一步的落得很深,看得出他走得很慢,而且脚印并行,没有和这些人撞面。
长青知道,杨忱虽然年龄小,但是不傻,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跟上这群人。
四处寂静,未闻鸟鸣。
杨忱会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只能跟着脚印前行,祈祷这个聪明的孩子能够保护好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树林逐渐有些稀疏,月光总算能投下一些光辉,将前路照亮。这里的土地质地明显干燥许多,其中混杂不少石头砂砾,踩上去有些硌脚。说明这里接近千峰山的基岩,长青捡起一粒石子凑到眼前,看花纹确定了是花岗岩。
干燥土壤使得脚印也在变浅,几乎只能看到浅淡的花纹,而杨忱的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是个不妙的信息,叫他们无法确定是因为杨忱步子太轻在这里踩不出脚印了还是……被发现了。
长青和屈黎、杨苏翎都对了个严峻的眼神,示意继续跟。
但长青走着走着,莫名有些喘不上气。
因为这感觉来得缓慢而轻微,所以他没多想,直接将其归咎于山路难行、体力不支。再说旁边还有两位健步如飞的队友,他不舒服也憋了回去,心里无声吐槽了句他们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
耳朵边因为疲惫而产生一些奇特的声响,像是在水底被水捂住了耳膜,嗡嗡的,但在嗡嗡声之下,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尖叫,还有一些吵闹。
不是错觉!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三人全都停下了脚步望向声音的来处,屏息凝神,一时间风声鹤唳,唯有几声孩子的哭闹破空而来。
“是杨忱!”
杨苏翎一声论断,三人瞬间向那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