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雩有自己的节奏,沈砚辰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打乱他的节奏。
一整个上午俩同桌硬是没再说过一句话,前排几人都以为他俩闹掰了。
下午的时间立江一中开展了这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
林乐雩把签到表给了胡言承,让他在门口站着引领家长签到。
自己下楼去清点买好的瓶装水,随后喊人帮忙搬上去。
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林乐雩低着头说了句抱歉就准备离开。
“多多?”被撞到的人喊了他一声。
离开那个小镇,钱多多这个名字就像是被封印了,很少会有人提起。
眼前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喷有香水,很淡很好闻,手上挎着一个爱马仕包,脚踩细高跟,温柔和他打着招呼。
那女人说:“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和砚辰在一所学校他这孩子怎么也没和我说过。”
“阿姨好。”林乐雩木然回道:“可能您工作忙,这点小事也不值得他说。”
马琴萤笑的和煦:“多多,能帮阿姨带个路吗?我还是第一次来开家长会,有些找不到路。”
林乐雩闲着没事也就答应了,路上马琴萤说她这次因为沈砚辰外婆住院了,所以特地从西岩请假过来,正好碰上沈砚辰的家长会,顺道就过来看看。
林乐雩不知道这事:“外婆病的严重吗?”
马琴萤说:“人老了,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林乐雩领着她到高二三班的门口,里面已经坐了一半的家长,王磊把他拉过去,小声道:“好有气质,我记得上学期开家长会你妈不长这样啊。”
林乐雩无语道:“这是沈砚辰他妈。”
“有钱的妈,学霸的他,简直是开挂的人生。”
“干活去。”那些帮忙的同学把水搬上来后林乐雩推搡他将那些瓶装水发下去,每个桌上都得有一瓶。
里面座位都是按照自家孩子的位置坐的,马正达一早就让他们把桌子收拾干净,别一眼望下去全是乱糟糟的书。
林乐雩没和姚葭说今天开家长会的事,也是没时间说,她已经大半月没回家,公司好像很忙,他不好去打扰。
林婧这学期不是班主任,所以她去帮林声开家长会,而自己这边没人来。
倒不是失落,就是看着陆陆续续坐满的位置,唯独自己的座位上空着,会突然产生不太好的情绪。
“乐乐。”
林乐雩下意识回头,一年多不曾见过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他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是幻觉。
直到男人走到他面前,一身西装革履,和别的来开会穿的便装显得太正式了。
“一下飞机就赶来了,路上有些堵车,没迟到吧?”
是了,国庆前林婧说了,林兴要回来的事,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是自己开家长会这天。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特地提前航班就为了赶上这学期的家长会。
“没有。”林乐雩没什么表情带着他从前门进去,落座在最后一排。
一眼就能看到了桌上的成绩单,林乐雩出去将门关上,马正达见人到齐了开始播放PPT。
一场家长会开了一个小时,外面走廊上拥挤等着的学生很多,等到最后就剩寥寥几人。
高强按耐不住约人打球,林乐雩摇头:“不去。”
对于林乐雩这样的“不合群”,高强早已习惯。
“我哥呢?”高强转着手里的球问,“从中午开始就没人影了,不会提前走了吧?”
一中里面开着家长会,开完刚好五点,正是他们的放学时间,一些同学就会提前走。
林乐雩背靠在墙上,没什么精神道:“可能吧。”
沈砚辰去哪没和他说,他也没问。
“不去打球,网吧总去吧?”高强这次虽然没能达到想要的名次,但他爸还是给他涨了零花钱,有钱就想飘,他大方道:“我请客,去上网。”
那些打发时间的娱乐,在此刻,林乐雩丝毫提不起兴趣。
“不了。”林乐雩看着楼下的绿植,思绪翻涌,他突然问高强:“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很难相处?”
高强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他一听林乐雩这么一问,当即掰出手指头夸张细数:“岂止难相处,脾气差,莫名其妙发火,又莫名其妙和别人搞冷战,我要是辰哥绝对要骂你。”
“?”林乐雩皱了下眉:“我问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很难相处,这和沈砚辰有什么关系?”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和辰哥闹别扭了,所以来这拐弯抹角问呢。”高强回想,“你脾气真的巨差,我从没见过谁像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炸。但话说回来这学期你比上学期收敛了很多。”
高一那会儿,一言不合就和人打起来那是常有的事,林乐雩得到校霸这个称呼头衔不是没有道理的。
高强自认为自己算是一中的混混,可和林乐雩比起来,他的混和林乐雩的混完全没法比。
甚至有时候高强都觉得,如果不是林婧在一中教书,如果不是林婧恰好是林乐雩的班主任,那么整个一中都得闹翻天。
林乐雩将手插进外套兜里没再说话,高强还以为他生气了,想补救一下:“不过你还是很重义气的,初三那会学业重,我暴饮暴食体重涨的很快,又报名参加了篮球赛,和隔壁班的一场球赛结束我们赢了,但对方带头骂一些人身攻击的话,什么死胖子,死肥猪,哟,猪也上场来了。你耳熟吧,当时他们就这么骂的。”
林乐雩这一年来记性不太好,他却模模糊糊从过往记忆中能抓住一点片段。
球赛有输有赢,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隔壁班是当时整个中学出了名的黑,打球黑,输了球赛也会黑,上场前更是会对对手进行言语上的扰乱。
林乐雩那时候刚转过去,人生地不熟,他不是那种主动和别人交流的人,几乎半个学期他都是独来独往,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又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就很欠揍,班上一些男同学就会串通一气孤立他,时间久了见他没反抗于是从孤立变成了校园霸凌。
什么桌椅上倒墨水,书本被划烂,体育课跑圈会被故意碰撞,也会在放学堵他问他要钱,这些林乐雩都会忍气吞声。
高强刚开始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成绩好,不惹事,长的也乖,逆来顺受,也是那些混混最爱欺负的对象。
尤记得那天,林乐雩路过球场看见场上的人投篮的身影和沈砚辰有几分相似,于是他就驻足观看了许久,直至球赛结束。
和沈砚辰相似的这人先是对着高强吹了声口哨,而后唏嘘:“哟,你们班是没人了吗,这么胖都来打球。”
林乐雩当时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见整个过程,他心底暗骂了一句自己眼瞎。
这什么货色和沈砚辰根本没法比。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又传来几声附和的小声。
口哨声越吹越大,听的林乐雩很烦躁,紧接着那些人骂了句什么,林乐雩不想管,身体却很诚实的走了上去,别人以为他是过路的,于是没把他放眼里:“滚,你踏马再看弄死你!”
林乐雩的脸很好认,来这所学校的第一天他就因为这张脸被学生们投为“校草”,也在后面成了学校公认的小绵羊被当时的校霸霸凌。
此时他插兜睨看着手已经推了过来的人,一声尖叫响彻操场。
那时的林乐雩和他们看见的乖学生完全不挂钩,打架出手的狠厉,是巴不得对方去死的那种戾气。
如今高强再回忆,他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打人打那么狠?那人得罪你了吗?”
他们那些混混打人都是象征打几拳就完事,可林乐雩不一样,他打人身上有股狠劲,是一种很不要命的打法。
“没有,单纯看他不爽。”林乐雩不会说因为那人和沈砚辰相似的身影所以让自己停留看完整场球赛,他也不会说因为听到那人无下限的辱骂他人,他觉得方才自己竟因为那人的身影而停下来后悔,最后出手是因为,他没办法忍受有人和沈砚辰相似,却又顶着那相似的身影做坏事,他没忍住。
被欺负那么久他都能忍着,不还手不还口,就因为对方顶着沈砚辰相似的身影,他觉得恶心。
他冲上去将人打了,高强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被骂,所以关键时刻冲上去替他打人。
后面林乐雩也解释了,单纯看那人打脏球不顺眼,打就打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那段时间一个没有被提及过的名字仿若刻在了林乐雩DNA里,没人和他说,这是什么感受。
会主动照顾对方,会因为对方生病而担心,会担心对方没吃早餐的习惯所以承诺帮他带一学期的早餐,这些不经意的事,没人教他那是什么,像是很自然而然的一种行为,他觉得理所应当,该他的。
沈砚辰说他们是朋友,那么他们就是朋友,他潜意识把这些都归纳进了朋友间的互帮互助,可扪心自问,如果对方是高强,是王磊,自己还会这样吗?
他们不喜欢什么,自己不清楚,可沈砚辰不喜欢什么他却能罗列出很长的单子。
这就是不同。
吃完饭回来的胡言承趴窗台处见林乐雩的座位上的人,“今天来给你开家长会的是你爸爸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一家人的基因真好。”
林乐雩无视胡言承的话,他甚至都没注意胡言承什么时候来的。
此时此刻林乐雩只想去找沈砚辰,他好像懂了柚子说的,爱不分性别。
只有不爱才会有很多理由借口,而爱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