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经常被母亲无故开门后,我养成了随时关门的习惯。没想到,这下竟有点尴尬了。
门是金惑去开的,他倒是很坦然,还很轻松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还好,听见动静的时候,金惑已经放我下来了。我总算没有挂在他身上。我们两个人同时松开,默契地拉远距离。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之前摔到水中了,我就说呢。”
先进来的舍友摸了摸后脑勺,他叫陈维达,是个铁直男,外号“纸巾陈”,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戴着眼镜,典型的理科直男。
后进来的舍友叫王志豪,寸头,外号“志豪哥”。他很喜欢贼眉鼠眼地观察各类女生,宿舍里开黄腔就数他最积极。
“金老大,我问你一下,你们班今天那个扎高马尾穿粉红色裙子的是谁呀?她胸巨大,跑步的时候一蹦一蹦,像小兔子,太赏心悦目了……”
志豪哥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这些东西。
我无言地拉上床帘,准备去教室。回头看了眼,被搭话的金惑适时地戴上耳机,装作没听见志豪哥的话。
纸巾陈扫了眼阳台:“金老大,这不是你的衣服吗?”
“是啊,刚洗的。”金惑将一只耳机分给我,手搭在我肩上,推着我往外走。
纸巾陈喊了他好几次,他才装作刚听见,随口回了一句。
“你居然会洗衣服?还晒在我们宿舍。”
志豪哥大为吃惊,他是个会把一个月的衣服全部攒起来带回家给家里洗的人。
在他眼底,世上的男生都该一周才洗一次澡,绝不能亲手洗衣服,更不能爱干净,那是娘娘腔所为。
“不是我,是叶枢念。他帮我洗的。”
金惑似乎有点得意,很大方地回答。
“啊?”
那两人一起望向我,都显得匪夷所思:“你帮金老大洗衣服?”
我暗中掐了一把金惑手腕,又悄悄碾了碾他脚尖,他似乎更受用了,轻笑了声,在我剜了他一眼后快速回了一句:“哦,我打赌打赢了,求他洗的。”
那两人才哦了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很得意是吧?”
等出宿舍,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埋怨。
“当然了,你为我洗衣服诶!你都不知道这含金量!”
“给人做饭、洗衣服,你知道这是什么配置吗?”
“保姆啊。”我没好气地说。
“是妻子!”
金惑纠正了我。
我:“……”
渐渐地,课间路过的不少别班学生都认出了他,有男有女,我自动与他隔开些距离,装作与他不熟识。
很快,就有穿着时髦的女生与他搭讪了。
我加快了脚步,独自往前走,因为距离拉远,耳机里的音乐时断时续。我这才想起他的耳机还在我耳朵上,便放慢脚步等他。
无意间回头的时候,和那些男生女生打招呼的金惑当真是一副明眸睿相、意气飞扬的画模样,他肘间挎着外套,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迈着大长腿,简直像是T台上的模特。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一举一动都极具松弛感,譬如此刻的他。
与他越亲近,我越感到了必须远离他的必要,因为他终会走一条最世俗的路,到时候所有的美好都只会是一场短暂的假象。
我不能在他一脸冷酷地告诉我他其实只喜欢女生的时候再离开,那样就太迟了。
思忖着这些的时候,我们目光对视了,他朝我挑了下眉,又飞了个眼神。
“谢谢。”
当着众人的面将耳机还给他后,我再没看他一眼,直接撒腿往前跑。
“再见。”
我在心底说。叶枢念,你不能因为他丢了你自己。
“不客气。晚上见。”
身后传来男孩懒洋洋的声音。
“咦?你们很熟么?”
果不其然,又是女生们诧异的声音。但我已经逐渐听不见了。
离月考只剩三天了。
我没心情去思考太多七七八八的,只希望在这些天诸事缠身的情况下还能考出好成绩,继续埋头试卷,相伴的唯有各科题库。
但月考的前一天我居然生病了。没去医院,估摸着是感冒,只去校医那拿了一点药。
快步往回赶的时候,路过了学校的那个小篮球场。
“卧槽,半场投篮!牛掰,不愧是金老大!一来就把对面打残了!”
“哎,长得高就是好啊,他不是国外回来的嘛,那人家美国街头到处是篮球,天天打,肯定厉害!”
“呃,他好像原先在德国,不是美国……”
听到金惑的名字,我忍不住抬头。
已经是秋天了,他穿着一件短袖T恤,搭配运动裤和白袜球鞋,头上带着发带,很英挺劲瘦的体育生打扮,少年感满满。
超长距离半场投篮一发入魂后,他朝他们挥挥手:“不玩了,我有事!”
刚说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便甜滋滋地戳给他一瓶水:“学弟,你刚刚好棒,要喝水吗?”
金惑弯起眼睛,摇摇头:“谢谢美丽的学姐!学姐辛苦了!”
呃,完全没有平时那副张扬的样子,简直是甜乖得不得了。
我以为他没看见我,不准备打招呼,正准备直接走过去。
但他身形一晃,一下子超到我跟前,连看都没看我,直接将手中的外套往后一扔,吩咐我:“帮我拿一下,我去洗个手~”
我抱着他的外套,在原地等了会儿。片刻后,金惑摘掉了额上的发带,随意用凉水捋了一把头发,任由额发和喉结上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他朝我走过来,歪着头:“叶枢念,好久不见。”
我:“……”
装,继续装。
一阵风吹来,我原本便感冒了,直接打了个喷嚏。
金惑这才看见我手上的药:“感冒了?把我衣服穿上呗。”
我有点犹豫,但他不由分说地将衣服搭在我肩上:
“感冒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我一想也是,便掖住了他的衣领。
我懒得回宿舍拿水杯,但吞药可不能没水。金惑递给我一瓶水,大概是之前哪个女生递他的。
我接了,随手一拧,尴尬的是,我居然没拧开。
再拧,还是未果。
我敢确信这只是那瓶子的设计问题,太滑了,只好郁闷地与它鏖战。
身侧的金惑轻笑出声,一只手越过我的肩头,拍了下我的手腕,又从我手中截走了那瓶子:“给我。”
我回头看他,他闲闲挑眉,随随便便一拧,很轻松地开了。
无语。
“我手上出汗了,太滑了。”
我给自己找补说。
“没关系,我以后帮你拧。”
金惑没有戳穿我,笑了下。
分开的时候依然装得不太熟悉。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是正常同学的来往,也都是男生,但为何我和他总是不约而同选择了秘密来往,似乎在同学间公开显得十分别扭,很见不得人。
大概是我们性格太迥异了,属于冰与火的极端。他在学校里太活跃,太交际帝王,而我又太内敛,太生人勿进,我们好像天生不该有交集。
晚上回宿舍时,我一掀开床帘,便发现床上多了一个崭新的星黛露玩偶。
第一反应是有人恶作剧,对对方“非法入侵”我的禁地而略感不安。
但我的疑惑还没有持续三秒,对床的纸巾陈便过来了。
他一拍脑门:“啊,忘了告诉你,之前晒在阳台的金老大的衣服,他已经拿走了,他还把这个放你床头了,没说原因。”
“啧啧,叶枢念,跟我们说说,是不是哪个女生拜托他送你的?”
我盯着床上的星黛露……罢了,金惑果然认定我喜欢玩偶。
月考那天,我的感冒症状加重,考试时候咳得昏天暗地,一度很担心周围的考生因为我的咳嗽而分散注意力,十分愧疚。
晚餐时候碰到金惑了,他还在操场打篮球,不少女生组成啦啦队给他摇旗呐喊。
我依旧是从医务室回来,走过去的那一会儿功夫,他站在中线,对着篮筐掷出一个帅气的投球,周围又是一阵尖叫。
我正被感冒折磨得浑身无力,不停吸溜鼻子,没精力观察周身,以致一颗篮球再次被砸到我面前时,我像个腐气沉沉的死尸,既没避让,也没接球。
球不轻不重地在我腿上砸了下,砸得我一晃。
对面的人反而朝我喊:“喂,那边的,捡一下球!”
抬头,是金惑身边的一个男生,跟他关系应该不错,那人指了下我,还勾了勾手。
我试图去捡,但真的头昏无力。感觉这样下去我明天的考试要废掉了。
也许是我的动作太慢,给对方我根本懒得捡的感觉,也许是我平日的气场实在太闷冷,看人时显得高傲,那人不耐烦了,又大喊:“拽什么拽,那边那个死娘/炮,捡一下球啊,不会打你还不会捡吗?!”
我漠然抬头,金惑满脸阴郁地抬肘,直接给了对方一击:“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自己捡!”
“给你惯的,嘴那么臭!给他道歉!”
随后,他当着众人面朝我走过来,压低声音:“感冒这么严重,明天还能考吗?我看你走路都歪歪斜斜的。我送你去外边医院吧?校医根本没用。”
篮球场那边的人看我们对话,估计以为是他代对方向我道歉,也就不再管了。
倒是先前吼我的那人,他隐约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金惑,又看了看我,最终耷拉着脑袋,自己跑过来捡球,还嘟囔了声“对不起”。
但他过来的时候,听到金惑说“我送你去”时,很是惊讶且凉飕飕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小声说了声“卧槽”。
我还没说话,另一个男生过来了,是纸巾陈,他方才也在那群人中,但我没看见他。
“哦对了,在娃娃机上抓到个玩具,放你床上了,看到了吗?”
一想到不是金惑特意买的,是在娃娃机上夹的,我瞬间宽心了些,起码没让他额外破费。
我点点头,一旁的纸巾陈却诧异地“啊”了声,小声道:“你给他抓的啊?”
金惑回头,刮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吗?”
“当然行,哈哈!”
纸巾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金老大,你对叶枢念好好哦,什么时候也对我这样好啊!我不要娃娃,我想要乐高!”
“滚!自己买!”
那两人开始笑闹起来。
本想就着金惑的矿泉水润润喉,但他不让,说得喝热水。
于是,一番拉扯之后,纸巾陈成了那个跑腿的,他有点发懵地看着我,头上明显一脸问号:“为什么叶枢念要喝水要我跑腿?!”
他抓了抓头发,但还是屁颠颠地去了。
他们那群人莫名其妙很听金惑的话。
那天我最终请假了,没上晚自习,去了校外看病。金惑主动请缨陪我。
我们约好在校门口见面,一起打车去了医院。
但没想到,晚上八点多出医院的时候,我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我根本不想遇见的人——我继父。
他在陪一个女人打胎,手中还拿着一个堕/胎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