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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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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仙盟的必经之路,要走过青云阶,素来干净不染纤尘的阶梯,此时却血色蔓延。

鹤谙的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手中的剑“望尘”发出凄厉嗡鸣。

师尊送他这把剑时的喜悦还历历在目。

“鹤谙,这把是我以前的佩剑,现在转增与你。”

“它叫望尘,希望你如它一样,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心。”

可此时剑身缠绕着不详的黑红雾气。

鹤谙踏过一具具尸体,脚步沉重且坚定,严重翻涌着疯狂与绝望交织的漩涡。

“下一个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是天璇掌门……还是仙盟盟主?”

仙盟残存的各家门派弟子缩在结界后发抖。

两个时辰前,这位众人眼里“上好的药材”破山门而出,剑下亡魂已逾百人。

“鹤谙……停下!”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漂浮在他身侧——前些日子听寒被仙盟盟主及天璇掌门重伤后,无论如何吸入渊述所供的灵气也无法保持人形,只得以半透明的形态游荡各处。

甚至已经无法再看到腰部以下的身体了。

得知鹤谙杀戮的消息后连忙赶来,可他早已无法接触任何实物,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堕入魔道。

“师尊,你看见了吗?”鹤谙突然笑起来,剑尖挑起地上一颗头颅,“这是当年设计陷害你的人之一,他死前居然说他不知会害死你——”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转为哽咽,“他们分明什么都知道!”

听寒的魂魄剧烈波动,就好像他多偷来的这段时光,仿佛天道故意要他目睹这场因他而起的杀戮。

“鹤谙,停手吧,我的死只是约定俗成……”听寒试图去抓住他的手腕,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别再牵连无辜……”

鹤谙见此场景,眼眶蓦地红了,“无辜?”他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

“仙盟上下,谁不知他们的阴谋?”他剑指后方,“尤其是那些躲着的懦夫,明知不公却不敢吭声,比动手的人更该死!”

结界应声而碎,在一众惨叫声中,听寒看见鹤谙美心那道黑气已蔓延至太阳穴,是心魔彻底吞噬神智的征兆。

他偏头望了天际一瞬,所剩无几的灵力与修为化身为一枚玉符拍在鹤谙后心。

那是渊述很久之前修炼出来为他吊命用的,他瞬间筑成一枚“囚心锁”,用来禁锢黑化的鹤谙,以及……

鹤谙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转头:“你……拦我?”

“我不能让你背负更多杀孽,”听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随着玉符融入体内的光束,银色锁链从虚空伸出,将鹤谙的四肢牢牢束缚住。

仙盟残部见状,纷纷祭出法宝,想要借机除掉他。

听寒的魂魄却骤然扩大,化作一道屏障挡在鹤谙身前。

“所有罪责在我,”他对着众人说,后半句的声音却只让鹤谙听见,“安安,睡一觉吧,等你醒来……”

鹤谙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用力挣脱锁链,眼中的嗜血与清明交替闪现,“师尊,你要做什么?别做傻事……求你。”

听寒没有回答,只伸手虚抚过鹤谙双眼,看着他在囚心锁的作用下陷入昏睡,然后转身面对惊魂未定的仙盟众人。

“听寒!你纵徒行凶,该当何罪!”仙盟盟主早已被鹤谙重伤,方才恢复了些许,见没有威胁了厉声喝道。

白衣魂魄微微颔首,眼神冷清:“是我操控鹤谙杀人。”

他抬手,地上数百炳断剑悬浮而起,“现在,我来结束这一切。”

“你要干什么——”

听寒缓缓来到盟主身前,眼神冰冷,“我对飞升毫无执念——是你贪恋又嫉妒我比你强,欲害我失去修为,且失去飞升机遇。但你万万没想到,渊述会与我同时飞升,我又毫不犹豫地放弃。”

“这、这些往事,你记那么清楚做甚!”盟主止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我也不想记——可鹤谙会记一辈子,”听寒手起刀落,“如果我死前没亲手除了你的话。”

-

两日后,渊述才从积压许多的公务中脱身,匆匆赶来,此时仙盟已无活口。

他总血泊中央找到被囚心锁紧固的鹤谙,以及守在一旁……几乎只剩一颗脑袋的听寒,震惊地发不出声来。

“你……”渊述看着他,又扭头看向满地尸骸,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寒仅剩的灵魂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清理门户。”

渊述也得知当年的真相,可他知听寒不在意,他也曾打算放弃机会供听寒飞升,能让听寒回旋镖的只有一个理由。

他剑指听寒,手却止不住颤抖,“可鹤谙屠杀在前,你补刀在后,这是滔天大罪!”

“他受心魔所控,神志不清。所有杀戮皆出自我手——用他的剑,借他的形,但每一剑都是我下的命令。”听寒平静地阐述。

渊述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我有证据,”听寒趋势最后的灵力恢复躯体,并凝实,撩开左袖露出手腕,那里有一道正在溃散的血纹,“可将他人罪业转嫁己身——现在所有杀孽都系与我魂,天道为证。”

“不!”一旁的鹤谙瞳孔骤缩,他疯狂挣扎,锁链嵌入皮肉却毫无察觉,“师尊撤了禁术!我不要你替我……那些害你的杂碎该死!”

“晚了,”听寒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禁术已成。”

渊述双眼猩红,猛地闭眼,声音艰难,一字一顿:“即便如此,你也难逃刑罚。”

“我自请入轮回。”

天邢台的雷声持续了七日。

听寒的魂魄本就支撑不住,现被仙法吊着最后一口气,跪在阵眼中央,任由天道锁链穿透灵体。

每道雷霆落下,他的灵魂便淡一分,双目紧闭,不愿再看台下被禁锢的鹤谙一眼。

鹤谙双目悲恸地望向他,浑身颤抖,直至听寒剧烈咳嗽,他再也忍不住地剧烈挣扎,“师尊——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我师尊无关!”

“与他无关——你们放开他!!”

“安安?又一人睡不着?”听寒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幻影。

“师尊,外面打雷了……我有点怕……”鹤谙猛地扑进他怀里。

听寒也只是叹息一声,还是将他拉进来,转身关上门。

“被子也没拿……?”听寒的疑问才问出口,便见到鹤谙再次化身成小狐狸,已经趴在床榻上等他了。

他无奈,走过去躺好,将小狐狸往怀里拢了拢,用被子一起罩住,“记得鼻子伸出来,闷到就不好了。”

小狐狸“嘤嘤”了两声,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夜深人静,身边的呼吸均匀绵长,小狐狸小心翼翼探出头,观察了一瞬才敢化为人形,偷偷将师尊抱在怀里。

见怀里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征兆,鼓起勇气凑过去,动作轻柔地吻上对方的唇。

没什么温度,却很柔软。

鹤谙高兴得像吃到糖的孩子。

可他不敢太久,浅尝辄止就变回狐狸,尾巴无意识地晃了晃,又晃了晃,其中一条缠住了师尊的窄腰,满足地入睡。

师尊,来日方长哦。

听寒却睁开了眼睛,神色无奈。

心悦……已死之人啊。

鹤谙眼睁睁看着师尊受过最后一道天雷后,魂魄瞬间消散,化作无数光点,彻底消逝。

“师尊——”

“安安,等我。”

-

边关的风裹挟着塞外的荒寒,如利刃般狠狠割磨着人的脸颊。

戎桉站在城垛上,铁甲覆着一层薄霜。

昨日,他收到密报,敌国安插在军中的高级细作欲传播重要情报。

此刻,他望着远处风雪中晃动的火把,那是他派出的亲兵正押解犯人归来。

“将军,人带到了,”副将抱拳复命,“果然是胥先生。”

戎桉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

胥无,他的首席谋士,三年来为他出谋划策的知己,也是心意相通的……现在想来,那些精妙的计算、“偶然”获得的敌情,全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地牢里,胥无悲铁链吊在邢架上,单薄的白衣已被鞭子抽得破烂,露出道道血痕。

可当戎桉踏入牢门时,阶下囚竟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就像往日在他帐中讨论军务时那样。

“将军亲自审我?”胥无声音沙哑却从容。

“你还有脸笑?”戎桉一把掐住他下巴。

胥无被迫仰头,却仍直视着他眼睛:“将军眼中有泪。”

将军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般,他背过身,假装整理刑具掩饰心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们的内应,我饶你不死。”

身后传来铁链倾响,他似乎在摇头,“将军知道的,我不会说。”

戎桉拿起烧红的烙铁,却在转身时见到面前的光景僵住了。

胥无被吊起的姿势让衣领敞开,露出锁骨下方的一道箭疤——那是去年秋猎时,为他挡下刺客留下的。

当时胥无发着高烧还笑着说:“这一箭换将军平安,值了。”

烙铁“当啷”掉在地上。

“为什么?”戎桉声音发颤,“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全是假的?”

胥无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不全是——教将军下棋是真的、陪将军守岁是真的、在篝火边共饮的每一杯酒……都是真的。”

对方的话让戎桉想起那个雪夜。

敌军突袭粮草营,他们背靠背厮杀到天明,当太阳升起,满身是血的胥无看向他的眼睛发亮,“将军,我们赢了!”

那日,也是他们互通心意的时候,夜晚在榻上极尽缠绵。

“骗子!”戎桉突然暴怒,抽出佩剑抵住胥无心口。

剑尖刺入半寸,献血顺着剑身留下,胥无猛地向前一倾,剑刃更深地没入胸膛。

戎桉惊得松手,对方却抓住他手腕,将剑牢牢定在心口。

“你……!”戎桉看见胥无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原来是这样……安安……”胥无嘴角溢出血沫。

这个名字像闪电般劈开戎桉脑海。

无数画面奔涌而来——青云阶上的血海,天邢台上的天雷,还有最后消散的身影……

“师尊?”戎桉颤抖着接住胥无倒下的身体。

铁链哗啦作响,师尊再一次跌入他怀中,鲜血很快浸透铠甲,温热地贴在戎桉心口。

对方艰难地喘息着,手指却温柔地抚过他战甲上的波纹,“屠城计划……在地窖……火药……午时……”

戎桉紧紧抱住他:“不要说了,军医!快传军医!”

师尊再一次在他的怀里摇头,沾血的手捧住他的脸,瞳孔开始涣散:“不怪你……去守护……你的城池吧……”

戎桉将额头抵在对方逐渐冰冷的眉心,“师尊……”

亲兵们冲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将军抱着军师的尸体跪在血泊中,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般哽咽。

两日后,戎桉带兵突袭地窖,果然发现足以炸毁半座城的火药,导火索已经点燃,离午时只差一刻。

当夜庆功宴上,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将军,那胥先生的尸首……”

“我来处理吧,葬在断魂崖,那里能看到整个边关。”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胥无的心早已属于他,可身份摆在这里……想要助他只得故意暴露自己。

无论暴露与否,这个身份都是死路一条。

风雪已停,月光照在雪地上。

宴席散去后,戎桉独自登上城墙。

月光下,他解下佩剑,轻轻抚摸剑柄上胥无亲手缠的防滑绸。然后他脱下铠甲,换上一袭白衣——这是虚无留在他帐中的备用衣物。

断魂崖上风声呜咽,他站在崖边,怀中抱着胥无早已冰冷的尸首。

“师尊,”他轻吻胥无的唇,“这一次,我们一起。”

白衣没入云海,从此再也没人见到那位功勋赫赫的年轻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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