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原是没有蔓延至山上,可临到了木屋前,远远的便能看到烧灼的痕迹。
怪异的是,木屋周围的树林完好无损,全然没有燃烧过的样子。
管逐生拄拐跌跌撞撞地来到木屋前,肩上包扎的伤口处隐隐渗血,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神情却十分冷漠。他围绕木屋转了一圈,蹲下身似乎在寻找什么,伸手的动作拉扯到伤口,他往前的身体一顿,抬手捂住了伤处。
“你在干什么?”
静谧的空气中忽而响起一道女声。
后方空间略微扭曲,一道身影闪现而出,乌黑如墨的及腰长发拂过,发尾扫过管逐生按在伤处的手,他的手微微一颤,力道压紧了些许。
那人的头探过来,左右看了看,语气不满:“伤还没养好,你最好说出个一定要来这儿的理由,不然我白救你出来了!”
管逐生一点点扭过头,近距离看着眼前这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见他久久没说话,那人蹙眉转过脸,纤长的眼睫上倒映着月光。
意识到过近的距离,李余袅缓缓睁大眼,受惊的兔子般往后蹦了几步。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管逐生,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劲。
管逐生勾了勾唇,没受伤的手臂撑在地上站起身。
“......李余袅?”
他的发音很奇怪,一字一顿的,喉间有些沙哑的模糊不清,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
李余袅被这唤魂般的声音叫得一抖,搓了搓肩上的鸡皮疙瘩,态度也被带得紧绷不少,“干......干什么?”
管逐生挑挑眉,那股诡异的压迫感渐渐消失了,他指了指烧得漆黑的木屋,“我们是强行打开阴阳柱逃出阴界的,你还记得吗?”
话题转得有些快,李余袅愣了几秒才点头。
“原本就耽误了太多时间。”管逐生耸耸肩,“后面更是为了救......那谁,强撑着再次打开柱门。”
说到这里骤然停下,他边摇头边叹了口气。
李余袅的心脏提了起来,下意识问道:“......所以?”
“空间不能虚构,这里一定存在着某个阵法......或者多个阵法,不过看样子,幕后的人提前察觉到这点,放了把火烧毁了证据。”
听他这么说,李余袅抿了抿唇,强忍怒意:“那么山下的火也是幕后之人放的?”
管逐生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些什么,他撇过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说不定。”
一人一鬼说话间,管逐生伤口处有更多的血迹浸染开来,滴落到他捂住伤处的手上。
他低头看着,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李余袅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喏。”
她直起身环视四周,阴冷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凉飕飕的,管逐生没披外衣,别再给他吹着凉了。
“你坐那儿别折腾。”她指着树下的巨石,“我来找。”
管逐生用帕子边角按住伤处,闻言微微笑道:“好啊。”
李余袅围绕木屋转了一圈,从外看不出什么,整间屋子只有一张门,自外看去屋子不算大。
燃烧后的热量还未完全散去,李余袅站在门口深呼吸几口气,咬牙钻了进去。
屋里蛙头蛇身的怪物不见了踪影,堆积成山的尸堆也不复存在,大火似将一切都烧成灰烬,唯余下屋梁的几根柱子支撑屋子没有倒塌下来。
李余袅忍着不适低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记忆里堆积尸体的角落,发现角落里竟然没有灼烧后的骨灰。
整间主堂也没有骨骸或血迹遗存。
难道有人在放火前转移了尸体?转移尸体的目的又是什么?
或者,在进门前她就踏入了阵法,看到的一切都是阴间的存在?
不太可能,她的的确确看到了尸体。
越过主堂进入后间,眼前应该是一条走廊,烧毁的墙体堆在路上,头顶的房梁摇摇欲坠,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好在李余袅是鬼。
她飘在空中,眼睛一间间扫过两边的房间。
在末尾一间房内,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依稀能看出穿着黄色衣裙的人半个身子探出门外,一只手还在努力地往前伸,求生意识十分强烈,可惜没能逃过大火,一半身子被烧成了炭灰。
李余袅喉间微哽,定定看着这身影半晌,她垂下眼,颤抖着手抱起了那袭黄衣。
骨灰扑簌簌落下,耳边仿佛响起了女子甜美的笑声。
一步步走出屋子,李余袅和管逐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抱着怀里的黄衣飘起,直到松泉馆门后的山坡,她草草挖了处地方,将黄衣放了进去,填好土,李余袅想了想,摘了几朵嫩黄的花铺在土堆上。
总归相识一场。
“愿你下一世,自由、无畏。不再身不由己。”
落下一句极轻的祝福,李余袅飞身往回飘去。
回到林间,管逐生依旧乖乖坐在石头上,李余袅整理好情绪,靠过去说:“里面都被烧焦了,我没能发现阵法的痕迹。”
管逐生安慰:“没关系。”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久不见星盘,闭眼动作一番,星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
李余袅好奇地看去,指针转得很快,星盘上红光闪动,渐渐的,指针旋转慢下来,最后竟指向了正对星盘的管逐生。
管逐生挑了挑眉。
李余袅瞪大眼,看了看他,又看向星盘,干笑两声:“是不是......坏了?”
退一万步说,她还在这里呢,她可是画皮鬼。
管逐生弯弯唇,手上用力,星盘发出“咯嗞咯嗞”的响动,僵持了一会,星盘不情不愿地开始再次转动起来。
终于指向了木屋的方向。
管逐生一手撑在石头上跳了下来,“去看看?”
李余袅迟疑地点点头。
重新进了木屋,根据星盘指引,一人一鬼来到主堂的角落。
星盘上红光大盛。
李余袅把之前她看到怪物和尸堆的事告知了管逐生,管逐生沉吟片刻,上前屈指敲了敲梁柱。
梁柱传来的回音闷闷的,不似空阔的样子。
他猝不及防往柱子上一踹,烧焦的屋顶“哐当当”落下碎屑来。
好在屋子没有全部倒塌,管逐生捡起梁木,躬身对李余袅说:“走!”
李余袅心说我是鬼,怕什么。
可随着梁柱断裂,一股凶恶猛兽般的气息溢出,李余袅心下一跳,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了许多。
慌不择路跑出木屋,直到脱离烧痕,李余袅的力量才逐渐回到身上。
“嘭”的一声,她转头看去,管逐生将梁木摔在地上,似有什么东西从烧黑的木头里掉了出来。
管逐生脸上的笑容褪去,表情显得格外冷肃。
李余袅走近一看,胃里一阵翻涌。
掉在地上的有一把把头发、几颗眼珠、几根手指......还有一些粘连在一起,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的东西。
她面色难看道:“这是什么?”
“不难看出来。”管逐生冷笑,“饲养鬼怪的东西。”
饲养?
李余袅回忆起屋里蛙身蛇尾的怪物,只觉一阵恶心。
管逐生收回星盘,回头看向木屋,蓦地将手放在嘴边,吹响了口哨。
远远的,一只矛隼飞了过来。
管逐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绑在矛隼腿上,矛隼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李余袅问:“还要继续调查吗?”
“查。”管逐生点头,“但这儿应当再查不出什么了,我们去另一边。”
李余袅一愣:“另一边?”
管逐生:“我已经派人先一步去查探。”
天边初阳升起,李余袅咬咬牙:“急不急?天黑再去吧。”
管逐生弯唇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面精巧的小镜子。
......
客栈。
马蹄声渐进,难得有时间坐在台前的老板娘抬眼看去。
此时已接近天黑,马蹄扬起满天尘土,一名俊美的年轻人握着下马走入客栈。
老板娘挂上满脸笑容,客客气气迎了上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年轻人笑了笑,更显英俊,“住店,麻烦开一间上房。”
“得!”
管逐生拒绝了老板娘热情的晚饭邀请,推门进了房间。
袖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左右看了看,仰头对他说:“你的人呢?”
管逐生看着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喂喂!”李余袅从他的袖子里跳出来,落在桌上,双手环胸道:“是你让我进镜子的。”
“嗯。”管逐生止住笑,懒懒倒在美人塌上,“这样白天也能赶路。”
李余袅挥舞了几下拳头:“所以你的人呢?你骗我?”
“他们晚一点过来。”
得了他的话,李余袅“哼”了一声,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管逐生盯着她的背影,没忍住弯起唇角。
入夜,管逐生正闭目养神,屋门“咚咚”两声被敲响。
李余袅也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管逐生上前开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之前松泉馆跟在管逐生身边的一男一女。
李余袅还记得管逐生告诉她那是皇子殿下!说起来,他说是几皇子来着......
那名漂亮的女人一头扎进了管逐生怀里。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