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莉莉丝猛得窜上去，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挡住威廉试图往水下看的目光。

后者视线划过在莉莉丝瘦削的面颊和惨白的唇。

正心底有些复杂情绪涌动时，猝不及防看到少女陡然放大的脸。

他怔了几秒，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咳了两声。

薄冰覆盖的水下，克洛亚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冰面上方威廉害羞的一幕。

四周的池水层层结起碎冰，细小的冰碴攀上四壁。

莉莉丝打了个哆嗦，咬着牙牵起笑，“殿下，你为什么会过来。”

威廉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他低下头沉默着在地上平铺了一张纸巾，又慢条斯理地把蛋糕放上去。

莉莉丝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

「001，你说男主这是怎么了？」

「突然相信上次我说的话了？这是在忏悔？」

001双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屏上不停-1-1的好感值。

「主人，其实……」

“莉莉丝，其实我回去想了很久。”

两道声音重合，脑海里那道微弱的声音被盖掉。

莉莉丝轻蹙了下眉，选择先问001。

「001，你刚刚说什么？」

脑海里绵长的呼吸声过后，001干笑两声，「其实我也想吃蛋糕。」

威廉自始至终低着头，就算说着话也并不抬头。

莉莉丝无语地切断和001的链接，开始透过铁杆观察威廉。

他的穿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精致不重样的正装，衬衫扣子被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

就连这样下蹲着都严谨地让膝盖和地面距离着一英寸。

铺纸巾时，地上飘起的细密灰尘浮动时，威廉眉头微动了下，但很快克制下去。

莉莉丝歪了下脑袋，又把视线移到他的眼下的青黑。

明明连眉毛都特意刮成柔和的形状了，却不知道盖一下黑眼圈吗？

莉莉丝忍不住牵了下嘴角，眼底兴味愈来愈浓。

“对不起莉莉丝，父亲的命令我无法违抗，我跟他说了你的遭遇可他并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威廉才终于抬起头，眼下的青黑也显得更明显了。

莉莉丝惊呼一声，“天呐，殿下怎么这么憔悴。”

威廉叹了口气，“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莉莉丝小姐的遭遇，总是对你感到抱歉。”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睡一个好觉。”

莉莉丝极缓的眨了下眼，没有出声接话。

死一般的安静了十几秒，威廉才终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莉莉丝？”

莉莉丝眨了下眼，泪珠滚落。

她哽咽着说道：“殿下，我没想到你…你会那么担心我，谢…谢你。”

少女语无伦次地说着，混杂着几声抽泣，锁链也时不时因为情绪激动而发出轻响。

这次，威廉是真的感到抱歉了。

他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试探这个天真的女孩，太过分了。

莉莉丝捕捉到威廉面上的僵硬，柔弱地轻嘶了一声，转头看向被铁链桎梏住的右手。

威廉顺着少女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到那只纤细瘦弱的手臂。

莉莉丝的手腕被铁圈围住，圈口早已把白嫩的皮肤蹭破，此时血迹斑斑，看起来很是可怜。

威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莉莉丝，你饿坏了吧，要不要再吃一些蛋糕？”

莉莉丝敛下眼底闪过的一瞬冷意，柔柔扬起笑脸，“不用了殿下。”

她垂下眼睫，周身裹挟着郁气，“反正，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胡说！”

几乎话刚出口的一瞬，威廉就后悔了。

因为他很明显看到女孩听见他话语后眼里迸射出的希翼。

“难道是国王陛下决定放了我吗？”

少女兴奋地扬着脸，狡黠闪亮的眸子睁得圆圆的。

难言的羞愧感从胸腔浮上面庞，威廉感到脸在发烫，他想回答莉莉丝，却不知道说什么。

长久未得到回应，莉莉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却，幽蓝的眸子垂下，“既然国王陛下并不相信我，那殿下这次来又是为什么？”

威廉望着少女发顶杂乱的碎发，话语在喉口打转。

按着他原来的计划，本来应该在这个时候试探莉莉丝，可此时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酸涩堵住了他的声道，威廉突然感觉这并没有意义。

莉莉丝是否说谎，结局都不会改变。

作为王子，他没办法改变。

“殿下？”

莉莉丝抬头时，看见的便是威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演的还真像，话都递到嘴边了还不问。」

威廉回过神，和莉莉丝对上目光一秒就慌乱地避开。

“抱歉，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话落，威廉踉跄着起身，连蛋糕也忘了拿走。

莉莉丝望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搞什么，他要放长线吗？试探还要先跟我拉近关系？这么没效率？」

001坐在沙发上看着光屏，双手搭在膝盖上，两只腿在半空摇晃着。

快穿新规发出后，主人可以切断系统联系，系统却只能被迫听见主人心声。

001从一开始还自言自语接话茬，到现在已经面无表情不再开口，反正说了也只有自己能听见。

倏地，001半空中随意晃荡的腿僵住，它屏住呼吸看着光屏。

画面里，克洛亚破水而出，从身后靠近莉莉丝。

水珠顺着男人的下颚线滴落，莉莉丝感受到肩膀上的冰凉，似有所感地侧了下头，“克洛亚？”

“不叫大人了？”克洛亚端详着少女耳后的碎发，“叫殿下的时候不是叫的挺开心的。”

见莉莉丝不回答，他也不恼，自顾自地拾起少女脑后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

“他都不愿意放走你。”

冰块般清亮的声音随着淡淡的吐息挥洒在耳畔，莉莉丝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克洛亚的话语，她拧了下眉，语气却听不出情绪。

“铁链是特质的，他想放也放不走。”

克洛亚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帮他说话，就算…”

滞涩了几秒，他才侧头看向少女被紧紧桎梏在铁链上的手腕。

“特质？什么意思？”

“你要不试试？”莉莉丝好整以暇地侧过头瞥了克洛亚一眼，“我用魔法打不开它。”

面对克洛亚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莉莉丝浅笑了下，补充道：“不过海神大人可和我不一样，说不定还真能打开。”

语气轻快无所谓，看起来仿佛并没有把锁自己的铁链无法打开这件恐怖的事情放在心上。

克洛亚抿着唇，眼底散着寒气。

他抬起手，银白的光晕从掌心沁出，笼罩着莉莉丝的手腕。

丝丝缕缕的银白线条，像水蛇般裹住铁圈。

莉莉丝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感受着手腕的冰凉。

像寒冬时浮出水面，海风吹到身上的感觉。

半晌，克洛亚收回手。

银白的光晕淡去，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莉莉丝动了下手，感受到手腕触到铁圈，那股深入骨髓的刺痛感。

铁链声叮叮咚咚地作响。

莉莉丝不显意外地轻哼了声，在暗处和那双明显有些受挫的眼睛对视。

“看来海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空气陷入静默，莉莉丝没得到回答，没好气地转过头，开始无聊地轻哼起歌谣。

刚开了个头，莹白的光就从身后泻过来。

莉莉丝转头，“你又在……干嘛？”

看到熟悉的法阵，她怔愣了几秒，是上次舞会后克洛亚带她传送回海底的法阵。

半晌，莉莉丝才轻轻扯了下唇，眼底流露出几分好笑。

“你傻吗？都没办法解掉铁链，传送阵就更没用了啊。”

自始至终，克洛亚都没说话。

他揽上莉莉丝的腰腹，无视后者嫌弃作怪的表情，抬手把法阵在脚下铺开。

白色的圆阵旋转了一圈，突然变成了红色，闪烁了三秒后消失在水底。

良久的安静过后，莉莉丝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她笑得发抖，半晌才完整说完一句话。

“看吧，我都说了没用的。”

“你还笑得出来？”

男人的声音冷而清冽，莉莉丝有些意外地歪了下头，却没转过去看他的表情。

“你生气了？”

“神也会生气吗？”

“你不生气吗？”

“上次把你声音变了，你气得把我房间里的信件全撕了。”克洛亚停顿了一秒，抬手阻止莉莉丝想要转头的动作。

后颈被扼住，莉莉丝只能维持着这个目视前方的姿势，继续听完克洛亚后言。

“现在你被威廉绑在这个地下室无法离开，性命都没有保证，你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克洛亚没说一个字就离得更近些，到最后一句话时几乎贴紧了莉莉丝的耳朵。

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显得清晰又透彻。

莉莉丝像躲开，却因为后颈被扼着，无奈地听完这句话。

身后明显能感受到男人宽阔的胸膛，莉莉丝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指节也紧紧握住。

“我不是被威廉绑的。”

莉莉丝语速很快，妄图用说话的声音盖住自己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下达‘绑我’这个命令的是国王陛下，绑我的人是两个士兵。一个眼睛很大，个子很高，手心有六个茧，手腕上有一个草莓发圈，应该是很小的小女孩会用的那种，家里面应该还有个妹妹。第二个比第一个士兵强壮一些，个子也稍微矮一点，大拇指关节处有伤口。”

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说出口，莉莉丝自己都忍不住想咬舌头。

001也从沙发上摔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光屏，点下申请客服。

「申请强制连接任务者，怀疑任务者出现心理问题。」

“你别怕。”

男人温柔的话在身后响起的一瞬间，莉莉丝清晰地感受到心跳慢了半拍。

“别怕，我去找秘籍，总有办法的。”

澄澈的白光再次照亮半边墙壁，莉莉丝仍没有回头，她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离开前，克洛亚犹豫了一下又折返回来。

熟悉的贝壳在眼前晃了一秒，最后落到莉莉丝脖子上。

克洛亚浅笑了声，“还好手被绑起来了，不然还得担心你又把它摘下来。”

情绪一扫而空，莉莉丝翻了个白眼，转头想骂回去，却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墙壁。

清脆的铁链声在地下室回荡，莉莉丝慢半拍地转回去看向手腕。

腕间的擦伤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嫩白的皮肤，在铁圈的映衬下显得脆弱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