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先说妈妈在哪里度假，这里风景怡人气候舒适，按照季节推算，应该是在澳洲的黄金海岸，随后说妈妈过得很好很幸福，你不用担心，然后步入重点，提一句妹妹回国了，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这一部分越明烛没有想象的依据，他们以前从未提过工作上的事情，想象可能与实际内容大相径庭，越明烛已经尽量美化，实际内容应该更加的言辞激烈，质问为什么要欺负妹妹之类的。

只要他不看，就可以当做妈妈没有这样说过。

最后，照例用“妈妈爱你”，来作为结束语，将这句话当成句号来用。

这封邮件什么时候发来都好，偏偏是现在。

如果他们提前告知，越行远也好妈妈也好，不管是谁提前和他说一声，你妹妹要回国了，越明烛都能欣然将她安排进任何岗位。

非要把他想的小肚鸡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再反过来怪他。

办公室里，祝南山目送越明烛出去，越明烛虽然背影急匆匆的，但面色如常，祝南山只当他人有三急。

半分钟后反应过来，办公室里就有卫生间，哪用得着往外跑，祝南山眼睛一眯，察觉事情不妙。

拿过手机想问越明烛去哪了，点亮屏幕后，直接看到了越明烛之前打开忘了关的邮件，祝南山也只看到了开篇四个字：“明烛，妈妈……”

这不是自己能看的东西，祝南山立刻身体后仰，将手机翻扣在桌上。

而后瞬间意识到，以此开头的邮件，会给越明烛脆弱的心灵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是在消防应急通道的楼梯间里找到越明烛的，越明烛随意坐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歪头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墙面上安全出口标牌上的小绿人愣神。

消防通道的隔离门十分厚重，推开时发出巨大的吱呀声，但越明烛一无所动，直到小绿人被一双腿挡住，祝南山沉默地坐在了他身旁，才转了转呆滞的眼珠。

“你怎么来了？”他还以为自己掩盖的很好，没有表露过多的情绪引起注意，转而想到因为他昨晚要求祝南山帮忙处理邮件，那封邮件发到了祝南山手机上，恍然道：“你看见了？”

“看个开头，发现不是我能看的东西，就关了。”祝南山解释道：“我知道你跑出来就是想自己待会，但是我查监控发现你进楼道了，怕你上天台。”

越明烛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哪那么容易就想死。”

现在不是能笑出来的时候，祝南山意识到，越明烛的状态不正常，而且程度远超以往。

但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抚，毕竟在与母亲相处这方面他完全是一片空白，越明烛先开口了：“其实我也就看了个开头。”

他笑着，手从脸侧搓到额头，最后抓乱了自己的额发，身体不自觉扭捏地左右摇晃，呈现出一种类似醉酒的飘忽状态。

“要不然你把手机拿出来，咱一块儿看看呗？”越明烛凑过来，下巴蹭在祝南山肩头，顶着祝南山难以掩饰的忧心目光，作出离谱的建议：“我自己不敢看，你拿出来，咱俩一块儿品品她到底想说什么？”

越明烛是真心建议的，也许有人陪着，他就有勇气去看那些，借由爱来迫使他妥协的文字。

“别。”祝南山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让越明烛从之前的麻木转变为疯癫，现在既不敢放任越明烛独自待着，却也对目前的情况毫无经验，安抚不了他的情绪，只能在越明烛没有得到回应，伸手来掏他手机时按住了他的手。

“别什么？”越明烛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被拒绝后立刻收敛笑容，反问道：“我想给你看你都不看？”

祝南山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那双眼睁得比平时大了些，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祝南山忽然发现不是他看不懂，是越明烛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黑洞洞的，空空如也，仿佛只是在做“看”的这个动作。

越明烛被自己语气里的冰冷一惊，意识到语气重了，闭了闭眼，轻声说：“我跑出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控制不住脾气了，我想骂人，你知道吗祝南山？我刚才差点就掀桌子了，但办公室里只有咱俩，我总不能骂你。”

“这个事情其实特别简单，就是让我妹妹进公司而已，别说进分公司了，就是我直接带她都行，他们就偏要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若是说为了争家产，真撕破脸了也能理解，还非要反过来拿孝道和血缘压人，你说他们矛不矛盾？”

“昨天你替我骂她，其实我挺爽的，我毕竟不好亲自骂她的，但之后我就不爽了，我是什么废物吗，自己不敢骂需要你替我骂人？需要拿你当枪使？”

祝南山：“不是，你别多想……”

越明烛的思维早就乱了，一会儿说自己，一会儿说祝南山，滔滔不绝。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我凭什么让你当枪呢？我给你什么好处了？我就给你刷了几个流星雨，说要让你火，到现在连剧都没播，是，给了点片酬，好像挺多的样子，可你是姚家的孩子哪看得上那点钱。”

“而且我骗你的，我说能让你火是骗你的，我跟你哥有合作，你肯定不知道合作了啥，我们打算搞垮枇杷视频，这样我公司那些老头在里面投的钱都会打水漂，我要用我的公司去报复他们，哈，祝南山，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拍了几个月的那部剧就是个噱头，我原本打算让你和枇杷视频一起殉了的。”

虽然现在这个计划已经改变了，正是因为有祝南山出演，《山河本纪》这部剧一定会播，祝南山绝不会因为越明烛对枇杷视频的计划受到影响。

但越明烛觉得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多年的爹不疼娘不爱造成的结果就是深刻的自我怀疑，不论他因什么理由做了什么事，结果如何，只要做了，就都是错的。

“所以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呢，你还跑过来，飞机票都是自己垫的，你不是我公司的人报销都不好报，我还不给你开工资，我昨天在夜市想给你买东西你知道吗？那些东西顶破天了五十块钱，连人家小姑娘都知道送礼要送贵的，我却想给你买那么便宜的东西。”

祝南山也乱了，根本分辨不出越明烛究竟想表达什么，他说的话和那封导致他伤心的邮件毫无关系，祝南山知道，他只是在借此发泄。

祝南山面对他表露出的些许恶意，只是缓慢地眨眨眼，又挪近了些，大腿贴上他的大腿，轻声说：“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从早上就找你茬，我无缘无故跟你发火，你为什么不生气！我求你了！你跟我生气好不好！”越明烛突然大吼起来，眼泪瞬间就涌出来，祝南山一怔，用手背擦他滑落到下巴上的眼泪。

出乎意料的，越明烛只吼了那几句，便停下来，泪水还在流，但甩开了祝南山的手，开始自己擦。

又过去了不到一分钟，他便彻底止住眼泪，扯出衬衣的袖口擦干净脸，吸吸鼻子，挺胸抬头望向正前方，开始平复呼吸。

情绪控制迅速的令人心惊。

不难想象以往他就是这么处理情绪的，怪不得能憋出病来。

“要不，趁这机会再哭会儿呢？”祝南山揽过他，试探着劝道：“你不能总是憋着。”

越明烛侧过头来看他，嘴唇还有些哆嗦，用力抿了抿，又用牙咬了咬，才继续说：“我让你干活还不给你工资，我都没提过工资的事情。”

越明烛还是想让自己生气，祝南山想不明白，明明今天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为什么越明烛那么执着。

他直接问了：“为什么你想让我生气？”

“不知道。”越明烛低下头，“就是发现你不会生气，我那么说你都没有生气。”

“你见过我生气的，就像昨天那样。不生你气不好吗？”

越明烛摇头：“你会不会，哪天，对我彻底失望了也不生气，直接就走了，而我甚至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就跟我妈一样。”

“也有可能我就是犯贱。”他想了想接着说：“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了过分的话，我觉得就应该被你骂。”

祝南山没忍住长叹一声，苦笑着揉了揉越明烛后脑勺：“我没感觉你说的哪句话过分，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在跟我发火，也没发现你早上有找茬。”

越明烛：“其实我不是不吃外面的东西，我以前也啥都吃，就是觉得我都当上总裁了需要有些怪癖，所以故意不吃外面的东西，但有时候不可避免，所以我就挑饭店。我故意的，我没事找事，还让你给我订饭。”

“行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生你气，”祝南山打断越明烛的自我忏悔，将他搂紧了些，按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揉了揉说：“虽然估计这话说出来你又得哭，但能借此发泄一下也是好的，你贴紧点，楼道里凉，别再把脸冻坏了。”

越明烛眨了下眼，心中隐隐期待祝南山接下来的话，还湿润的睫毛扫在祝南山颈部的皮肤上，又凉又痒。

他们两人，一个想惹对方生气，一个想让对方哭，真是很奇怪的组合，越明烛胡乱的想。

祝南山：“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精神抚慰犬……人，你见过精神抚慰犬生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