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身前,认真画画的女孩有着美丽的天鹅颈、纤细单薄的身子,从画架之后延伸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紧实,皮肤白皙而透亮,面容恬静,神色从容秀逸,气质娴雅。
那双清澄坦率,好似会流动的目光望过来时,叶泠音下意识地想蜷起手心,但又被理智控制住。
长晓在画画,她不能动。
看着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的长晓,叶泠音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曾经那样小,跟在她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叫着的小豆丁如今已经出落成这般好看的模样了。
只是从前那般依赖她,怎么长大了反倒同她生疏了?
叶泠音想回到从前,回到那种被长晓全身心信赖的时候。
本来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是被那个玩忽职守的人毁掉了。
还有那个突然闯入的女人。
想到白钰,叶泠音的眸光暗了暗。
据毛毛赖传回来的消息,白钰已经不在白家村了,具体去哪儿了不知道。
若她真的喜欢长晓,来A市来找长晓了呢?
不可能。
Z市到A市那么远,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怎么来?她身上又没钱,走出了大山靠什么为生?别说路费了,三餐温饱都成困难,别走到哪儿就给饿死了。
想到这儿,叶泠音又安心了,定了定神,对长晓说:“长晓,从明天开始,我要在国外呆一段时间,处理公司的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长晓说:“泠音姐,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自己的事还那么多,就不要操心我了,我自己能处理得了。”
长晓觉得自己在泠音姐眼里,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可是她已经成年了,很多事都能自己解决。
叶泠音说:“我没那么忙,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长晓应:“好。”前提是真的有处理不了的事。
最后一笔落下,一副彩色的半身肖像画完成。
叶泠音过来看了看,很满意。
女孩的画功很好,她在纸上的气质也比在现实中的要柔和,叶泠音看了眼睛都不愿挪开了。
“泠音姐喜欢的话,带走也行,我有很多可以交的作业。”
“没事,拿去交吧。”
叶泠音这就要走了,出发去机场,车子已经在底下等了。
她是趁着临行前的空挡,过来看长晓一眼。
“泠音姐,那你路上慢点。”
“这么大的雨,走廊也是湿的,你别送我了。”嘴上这么说,但叶泠音心里总是期待另外一副景象的产生。
可长晓就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尊重你的意愿的性子,叶泠音说别送,她就真的不送,回宿舍整理画架去了。
叶泠音下楼,被两个助理撑着伞走向黑车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宿舍三楼,长晓宿舍的门关上了,她真的没送,连目送都没有。
叶泠音叹了口气,上车离开。
待在宿舍里的长晓站在画架前,把刚才画的那幅画又润色了一遍。
润色完,挺满意的,但是在交哪幅当做作业的事里犯了难。
将翻到画夹子上头的几幅画翻过来,长晓一一看了过去。
叶泠音来之前,她在画白钰。
明明人不在跟前,她却可以画出她举手投足的模样。
长晓一口气画了很多。
有白钰在山里的模样,采蘑菇的、采浆果的。不满她走神,视线发生偏移,叫她赶紧回过神来的娇嗔模样。
有白钰出现在她窗前,坐在她宿舍床头的样子,明明人没有来过,她却可以将她的神态姿势安插在这里头。
一连画了这么多幅,要不是红色颜料不够了,长晓也不会停下。
泠音姐喜欢穿一身黑,刚好避开了白姐姐身上有的颜色,不然长晓还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给她上色。
几幅画反复看,反复看。
长晓做了决定。
她决定把叶泠音的那幅交上去,白钰的不动,她要保留着。
留下来的理由很简单,她要再润色润色。
泠音姐的那幅润色过了嘛,白姐姐的这几幅还没。
于此同时,晴天农场的温室大棚里,白钰和她的二十几位同事,正戴着手套,穿着围裙,手提篮子,在一人高的树莓树前采摘树莓。
严心蔚在农场里种了好几种树莓,有红的,有黄的、有橙的,有黑的、有紫的,有白的,看着十分诱人。
采摘树莓的过程,没有什么技术难点。小心谨慎,不要弄伤果子就是,还有就是要保持干净,不要让碎叶和尘屑掉进去。
好多都是两人采一棵,你采这面,我采那面,采的时候可以相互聊天,解解闷。
采摘低处的树莓可以坐在椅子上,免得站久了腿酸。
整体来说,采摘树莓的过程是轻松且治愈的。
白钰自己一个人采一棵,她不需要和人聊天,她脚底下的树话多得很。一会儿跟她说:“黄的好吃,快去采黄的!”一会儿说:“隔壁那棵好吃快去采隔壁的!”
她就不动,她就爱采这颗红的,她记得长晓爱吃红色的果子。
甜甜的,一咬,汁水流了满嘴,像是给她的嘴唇镀上了一层颜色。
白钰想着长晓,手里的动作就会放轻放柔。想象这一篮都是给长晓的,她就不会给里面装坏的,所以摘得很尽心。
严心蔚过来找,问说:“有没有空聊两句?”
白钰很不给老板面子,手上挑大的摘,嘴上说:“没空。”
严心蔚开门见山,直接问了:“想不想当领导?当了领导就不用在这采树莓了。”领导有别的用途。
白钰这两天学拼音学得,地底的菌丝都学打架了,还是学不会,说:“哪能当领导啊,我一个字都不识,怎么当领导?”
她隐隐也知道当领导要有一定的学识。
严心蔚说:“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我这缺一个技术总监,瞧你正合适。”她们这一行,经验比学历和认多少字重要。白钰对地里的植物这么敏感,而且无师自通,纯纯是老天爷赏饭吃。
白钰还沮丧着,说:“不了,我还是在这摘树莓吧,我妹妹喜欢吃,我要给她采。”
严心蔚说:“当领导加工资的,原本一个月才能买的东西,现在半个月就能买了。”
说到这个白钰就来劲了,半个月就能买?那不代表着她见到长晓的时间要缩短半个月了!
白钰把扯住的那枝树莓松开,问:“当什么领导?怎么当领导?”
严心蔚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过段时间,我们农场要进一批果树,怕根有黑腐病,买来种不仅种不活,还会被坑一笔钱,想让你跟去瞧瞧。”
这个简单。
白钰问:“什么时候去?”
严心蔚说:“下周六。”
白钰关心工资:“工资什么时候加?”
严心蔚说:“今天就加,跟我走吧,给你示范一下当领导要怎么当。”
农场新进了一批果树,都是很名贵的树种,且不易种,严心蔚希望白钰能替她好好看住这些果树,别叫它们缓苗的过程中就折损大半。
“缺水你叫郝阿姨来,施肥找莲姐,要发现有虫害,找明霞……”
*
王淇在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以后,问了长晓。
问她下周六和下周日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帮她去上两节课,在一个农场里,是公益免费的课程,给一群不识字的成年人上课,教拼音字母这些简单的东西。
长晓一听就答应了,说:“可以,我有时间。”
她的作业和论文,这周末就能补完,下周末刚好没事做。
“好,那我把农场的地址和联系人的方式发给你。”
“嗯。”
王淇安排好事,出差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长晓就自己开车从学校来到了农场。
这儿可真好看,据说在这里当老师,里面的水果随便吃。
长晓可不是为水果来的,晴天农场背后的故事她了解过,是一群特别善良、特别可爱的人帮助一些陷在泥泞里,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脱身的人。
她们大多来自深山老林,被父权、夫权、旧习、旧观念所绑架。
长晓也想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