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渠在雪青的尸体前默默良久。
起初她不敢相信,唤了沈琪方来看,的确是没有呼吸了。
沈琪方点头的那一刻,林清渠呼吸变得沉重不堪。
她的双腿早已发麻,被沈琪方扶着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出门外。
屋外依旧阳光四溢,林清渠一时睁不开眼睛。她感到有点微微晕眩。
她刚入宫就见过死人,但这次对她的打击更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满怀内疚和失望离去,而这世界并没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王朝欢能视生命如草芥。
林清渠内心的惶恐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很讨厌这种状态。沈琪方示意要去陪着许墨诗,林清渠让她先去,自己则在院中站立。
阳光沐浴满身,她慢慢恢复过来。
林清渠这次下定了决心。
***
林清渠先去了柴房。
那个宫女被捆了起来,嘴里被布条塞着,呜呜咽咽的哭着,眼神却透着恨意。
林清渠见她眼角带红的盯着自己,抬腿一脚踹在她身上,命人拔出她嘴里的布条,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什么指使?奴婢只不过来通报,哪知贵人您这么心狠,竟把我关押起来!我家小主从不虐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废话我不爱听,这样,让我来猜猜你的真实目的。王朝欢给你了一大笔钱,或是些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让你做她的眼线。雪青的计划一旦失败,就由你制造混乱。不仅能透露事败,还能火上浇油,让你家主子再遭一击,是不是!”
林清渠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音吼出来,颇有迫人之威。那宫女颤巍巍倒在地上,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林清渠。
林清渠一见她这反应便知她的猜想十有八九到了正点上,冷哼一声,让人再次封住了她的嘴,派人牢牢盯着。
林清渠此时已愤怒之极,她不断回想着自己当初立下的保护她们母子的承诺。王朝欢竟然能把手伸的如此之深,这次如果不是雪青的忠诚,怕是许墨诗已遭不测。
她又想到雪青,跨过垂花门,脚步一滞。
悠春上前来:“娘娘,许小主情绪刚稳定,不能再受打击了。”
“嗯,”林清渠看了眼许墨诗,她正对着一盘子糕点发呆:“有件事交给你去做,查一下雪青的父母家人被王朝欢关押在京城何处,派人送信给谢锦瑞,让他带人营救。此事要尽快,要在王朝欢赶尽杀绝之前把人救出来,快去吧。”
悠春听了令,转身进了屋。
林清渠走向许墨诗,在她面前坐下。
“妹妹。”
许墨诗抬起头来,对她惨淡一笑:“姐姐,我好怕。”
林清渠心中一酸:“不怕,我会保护好你。今后你就同我住在一起,直到你生产前,没有人能动你。”
许墨诗摇了摇头:“姐姐能保护我一时,也不能保护我一世。她既然盯上了我腹中的孩子,必然不会轻易就此罢手。倘若我将此子生下来,必然也会有更多愤怒与不满,我不能牵扯姐姐一生。”
林清渠一时语塞,无力反驳。许墨诗说的很对,她在宫里没有多大的力量与王朝欢抗衡,如果不连根拔起,无数的暗箭从黑暗中射出,她们两人的微薄之力难以抵挡。
不过,她有最后一招。
如果不能抵挡,干脆主动出击,一击毙命,永诀后患。
林清渠摸了摸假肚子,道:“让我最后再帮妹妹一次,也是救我自己一命。”
许墨诗见她举动,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不安道:“可是王氏在前朝势力依旧,皇上依赖王氏,怕是会站在她那一边。”
许墨诗不知他们三人之间的抗衡,也不知皇上的真面目。林清渠握住许墨诗冰凉的双手,道:“不用担心,我会准备周全。”
正说着,沈琪方端了茶碗来,随手掏出笔墨,挥洒写了四字:“安神茶。”
林清渠感激的望了沈琪方一眼,接过茶碗。此茶芳香扑鼻,闻之便心旷神怡。她将茶碗递给许墨诗:“快热热的服下,然后去睡上一觉,把一切烦扰都忘掉吧。”
***
林清渠安顿许墨诗睡下,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计划。
她坐在左间小炕上,在茶香韵韵间思索着对策。
正想着,晚照领着山青进来回话。山青眼角通红,想必是知道了雪青的死讯,为她哭上一哭。
山青行了一礼,鼻音梗梗的:“娘娘,已经查明白了。除了雪青和那传话的宫女外,还有个煮药的太监。那宫女和太监皆是受了欢妃贿赂,企图谋害小主的。从那太监的床铺下搜出来一小袋褐色粉末,已经交给沈姑娘去看了。娘娘,您说该如何处理?”
林清渠道:“将那太监乱棒打死,趁天黑了悄悄拖出去了事。那宫女倒是个有心计的,先留活口,说不定之后有用处。”
山青领了命,却不退下,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山青,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
山青听了这话,猛地一声跪下,道:“娘娘,雪青忠心于小主,若不是受人胁迫,以父母宗亲之命要挟,她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举动,雪青最后宁愿一死,也不愿做伤害小主和她腹中胎儿的事。娘娘,求您为雪青正名!”
她说完,便拜倒下去。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林清渠听了这话,也颇为伤怀。她连忙去扶山青起来:“好姑娘,你快请起。我已经让悠春去解救雪青的家人,稍后等你家小主醒来,稳定的差不多了,再细细的告知真相。雪青姑娘这种忠贞之士,必不能使她在九泉之下心寒。”
山青说不出话来,哭着一拜再拜。
***
悠春直至深夜才返回景云宫。
林清渠在屋里燃灯读书,听门口有动静,便掩了书去看。
悠春进来,对林清渠行礼,道:“娘娘,已经穿出去消息了。”
林清渠颔首:“好。”
她向寝屋投了一眼:“许小主在里面睡着呢。”
“也好,跟娘娘住在一起能睡个好觉。身边近身的宫女都能被欢妃娘娘染指,想必徐小主受了不小的惊吓。”悠春叹息道。
林清渠道:“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了。向王朝欢泄密的家伙还没找到,说不定我们已经腹背受敌。”
“小主准备怎么做?”
林清渠放下书,叹道:“我还没有想出具体的法子。”
悠春道:“小主,您或许可以找皇后娘娘一起商量。多个人的力量总是有用的,何况是皇后。”
“好主意,”林清渠若有所思:“我去找皇后娘娘,陪我演一出大戏。”
自投毒事件以来,林清渠连着三晚没有睡好觉。
一是在思考计策,二是许墨诗睡在身侧,她心里痒痒的。
第四天一早,沈琪方堵在林清渠的门口,冷着脸表示自己可以跟许墨诗睡在一起。
林清渠苦笑,安排花间和晚照为二人打理了东厢房出来。
许墨诗比往日要沉默,多数时候众人吃茶聊天,她只静静的听着。
她每日的饭菜药饮,沈琪方都要查验,亲自试过两三遍才能端上桌。山青和悠春忙碌着,将所有怀疑的人选一一问话,打发出去几波人,又换进来几波,将许墨诗宫里从底朝天清洗了一遍。
沈之逸来过一次,摸了许墨诗的脉象,表示一切正常。他换了几副温顺的药让她服用,说是好了许多。
林清渠看许墨诗最近也没严重的呕吐,食欲也在一点点回复,的确是好了了些。不过她总觉得许墨诗有点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她只能暗暗的观察,给许墨诗更好的照料。
就这么过了几天,宫里宫外风平浪静,林清渠得以细细谋划。
她本就是认真的性格,这次更是性命攸关的事。她做了三五个打算,每个都推演了无数遍可能性,这个计划行不通就另一个来补上。
林清渠从没这么细致的盘算过,以至于她坐在院中,众人忙碌来往皆轻声细语,不敢打扰她半分。实际上她的思绪已经交织如麻,周围发生了什么她都甚不清楚。
花间偷偷跟晚照嚼舌根,说娘娘像那僧人入定了一般。
五日后,宫中大雪化的见了底。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听着像一场大雨。
林清渠整理好思绪,敲开了皇后所居的宜和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