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夜晚。
姜然作为值日生被留下来进行值日,平日里跟她排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同学和女同学。
女同学因为临时有事和敖丽雅交换了值日日期,所以此刻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几人职责分明,男同学负责去涮拖把拖地,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敖丽雅扫地。
两人一人扫一排地,氛围出奇的安静,只有扫把摩擦地面的簌簌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
“这边我扫干净了,你那边还有哪处没有打扫?”
姜然专心干起活来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半的教室打扫干净。
敖丽雅埋头继续扫地:“不需要。”
她放下扫把,既然她说不需要,姜然也没有想帮她的心思,不过心底还有几句话一直想找时间想问她。
先在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她等不了。
“十一返校那天,你离开李晓丽后,有没有在巷子周围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她问地突然,敖丽雅手中扫地的动作迟钝了一下,抬眸看向眼前的女生,她知道姜然平日里和李晓丽的关系不错,也明白她问话的意图,但却无法理解她眼中的无尽悲凉。
“什么……可疑的人?我没有遇到,那里不是只有学生才去吗?”她本想忘记那件事情,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复了她。
姜然跨过中间的课桌,一步步逼近她,手中握着扫把的手越攥越紧,她虽身形瘦弱,但个子要比敖丽雅高上半个头,强大的压迫感给着敖丽雅无形的压力,似乎是在逼迫她说真话。
“你真的觉得李晓丽会因为你们的欺凌去自杀吗?”
她的脸色骤然惨白,她对那件事很内疚,但从来不敢正面的面对自己的内疚,甚至有时觉得很委屈,认为自己不应该为李晓丽的死去背锅,于是立刻反驳道。
“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好,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欺负她……我也没想着让她去自杀啊!”
敖丽雅的话只让她觉得恶心无比,生理上的反胃。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说教和仁慈无法让她们与受害者共情。
能够逼迫她们内心认知改变的唯有让她们经历受害者所经历过的事情,只有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才能说出这样轻松甩锅的话。
“你带头孤立她、带着高年级的人去欺凌她、还偷了唐果的学费去栽赃她……这些事情绝不是靠欺负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敖丽雅被她说急了眼,声音语速加快:“是我做的又怎样,我已经受到了学校的处分,难道这还不够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再说了我根本没有偷唐果的学费,更没有想着去栽赃她!学费出现在她的书包里,不是她拿的还能是谁啊?我只是在说客观事实!”
她的大吼大叫对姜然不起丝毫作用,敖丽雅越抓狂,她越平静:“既然如此,那开学典礼那天你回教室是干什么,还不让丁盼达告诉别人?”
她眼神错愕了一下,没想到姜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我、我、我当时只是想回去玩手机……”她为了自证,说出了这句话。
姜然被愤怒有些冲昏了头脑,对敖丽雅的话半信半疑,心底依旧坚信是她拿了唐果的学费转而栽赃李晓丽。
“我不会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什么是自食其果。”
“你——”她咬牙切齿,眼泪要从眼角里流了出来。
在这六十多个夜晚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她自认为自己只是犯了一个极小慎微的错误,即便是受到处分她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但背负上李晓丽死亡凶手的罪名,她无法接受,认为即便没有自己,李晓丽也会被别人欺负,自己只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心灵脆弱的人。
“你们的地扫完了吗,我要开始拖地了。”
两人的争执被雄厚的男声打破。
男生值日生拎着半干的拖把走进教室,神经大条的他没有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埋头就是从第一排开始拖地。
“我这边扫完了,我先回家了。”
姜然放好扫把背上书包迅速走出教室门。
刚走出教书,就被教室门口的黑影给她吓了一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倚在走廊门口的魏凛风。
他秋季校服的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双手插兜,露出一张冷隽侧脸。
冬夜寒风,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她瞥见了他微红的鼻头。
“你怎么在这?”姜然蹙眉,回想起自己在教室中和敖丽雅对话,她不知道魏凛风听去了多少。
“等你。”
他的双眸看向她时有些酸涩,眼神直勾勾地停留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卷入一场无名的漩涡之中。
“等我?”
她不解,自己已经将手套还给了对方,不知道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好等的。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封熟悉的信。
薄荷绿色的信封,四叶草的印花。
姜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封信,她十分熟悉。
可能里面的内容,她也很清楚。
只是现在不是时机。
“这个是给你——。”魏凛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然打断。
“抱歉。”
她拒绝的干脆利落。
“你还没看,就要拒绝吗?”
酸涩的双眸转为苦涩,他拿着信封的手居然还有些颤抖
姜然深吸一口冷气,拒绝是她最不擅长做的事,只是她别无选择。
“没错,没有别的事,我就好回家了。”
她松了松书包带子,转身走向楼梯处,独留魏凛风一人在走廊。
不知下了多少层楼,她紧握的手终于彻底松开,魏凛风的自尊心很强,如果被拒绝一定会不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
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在这个世界,没有交际的两人会过得更加幸福。
——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姜然过的格外平静,老师们严抓班级成绩,班上的学习氛围也逐渐紧张起来,几乎所有学生都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珍贵的课间十分钟都很少有学生打打闹闹了。
姜然也不例外,重新学习高中的知识,她努力将记忆中的知识点和现学的知识点对上号,这么多年除了英语水平稳定发挥,其余学科多多少少有些遗忘。
期末的几次小考经过她轮番复习,考得都有些不错,成绩在班级中等偏上的位置,和自己曾经的成绩大差不差,甚至有个十来分的进步。
她在学习的同时也在等关于李晓丽的消息。
李晓丽的家长来了学校闹了许多次,但依旧没能讨个说法,他们家里住在村里,来市里不方便需要坐车,不能天天过来,再加上家里还有农活需要干,还有一个弟弟需要照看,很快老两口接受了女儿跳江自杀的事实。
姜然不敢直视李晓丽父母的脸,他们老来得女,再加上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接近五十岁的年纪却生了一副六七十岁的沟壑面孔,为了操心李晓丽的事,俩人头发几近全白。
眼看着案子马上就要以自杀结案,大家都在等那具水里的尸体。
而唯有姜然在等江面的残肢,她明白少年姜然的力量十分渺小,三言两语不能改变警察的调查方向,只有那个残肢才能引起学校和警方的注意,警戒大家:李晓丽的失踪并不是因为她的自杀,她的懦弱,而是因为有坏人的存在。
等着等着,她等来了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实验班的考场随机分配,四个实验班,两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分别被分成了四个考场。
姜然在文科第一个考场,她走进考场将文具摆放好在桌子上,静候发卷。
此时她的目光被仅有一个过道之隔的女生所吸引。
女生梳着高马尾,发型简约大方,额头和后脑勺都极为饱满,脖颈修长,皮肤冷白,像极了一只优雅的天鹅。
她的模样,姜然几乎烂熟于心。
“楚露!我们居然分在了一个考场!”一个女生来到楚露的桌子前一边寒暄一边玩弄她漂亮的文具。
“嗯,好巧……”楚露点点头,礼貌微笑回应对方。
“哇,这支笔好漂亮,你居然有两支……能借我一支吗?”女生没经过楚露的同意随意将笔拿起,准备顺手将笔塞进口袋里。
那支笔外壳是清新的紫罗兰色的碎花,是她最喜欢的几支笔。
楚露的神色有些为难,自己的笔总是被同学以“借”的名义拿走不再归还,自己很舍不得,但为了维系和大家的友谊,总会不好意思将文具要回来。
别人夸她“大方”、“有钱”、“漂亮”……这些标签一旦贴上就很难撕下来了。
“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吧……”她垂眸,假装大度,但其中一闪而过犹豫的神色已被座位不远处的姜然捕捉一览无余。
考试即将开始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姜然的心放到了试卷上,不一定要考的特别好,最起码在实验班也要说得过去。
她趴在课桌上奋笔疾书,时间一点点流逝,在临近收卷还有半小时时她终于写完了语文作文,剩下的只需要再检查一遍前面的选择题。
此时她的目光被身侧的楚露所吸引,她拧开笔杆,里面墨水耗尽,她努力甩了两下确认写不出字后开始焦灼。
在不安之中她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走到她的面前询问情况。
她压低声音解释:“老师,我的笔水用完了……”
老师皱眉:“为什么不多准备两支笔?算了……在场的哪位同学有多余的中性笔?”
姜然的目光落在刚刚楚露送笔的那位女生身上,那位女生就坐在楚露的斜前方,她埋头用那支漂亮的碎花图案的笔写卷子,对于老师的询问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写着卷子。
楚露的目光显然是有些失落。
三秒后,教室内十分安静,只有笔和纸摩擦的声音,仍然没有人愿意在忙碌中提供一支中性笔。
“老师,我这有多余的,拿去用吧。”姜然从笔袋中抽出一支笔直接递到了楚露的桌子上。
“谢谢……”楚露低吟。
监考老师:“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大家仔细检查试卷的姓名和班级,不要写错。”
姜然闻言继续低头检查自己的卷子,静静地等待收卷。
考试结束,一声声松气声此起彼伏,终于可以去吃午饭了,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出教室。
“露露,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做题入迷了,居然没发现老师说笔水用完的人是你,怎么样?卷子写完了吧?”拿走楚露碎花印花笔的女生假惺惺地跑来关心她。
只见楚露已经想开,她脸色有些愠色:“请你把笔还给我。”
“啊……你不是说给我了吗……怎么给别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吗……”
“是你自己刚刚说的借。”楚露终于鼓起勇气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女生有些闷闷不乐,将笔还给了楚露,随后头也不扭的就离开了。
“谢谢你借给我笔……你是四班的姜然吧?”楚露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将笔还给jiang?ran,说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姜然微微惊讶楚露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点点头:“不客气,你做的很好,要记得学会说拒绝。”
“嗯……谢谢……”楚露脸色微红,似乎还有什么话对姜然说,她眼看着姜然要走出教室,半晌才拉住她的衣服。
“那个……你跟凛风……是什么关系?抱歉,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冒犯……”
姜然一瞬间明白,也许是因为自己和魏凛风走的有些近所以才被她怀疑。
“我们俩只是同学。”
“可是,班上的人都说你送他了一副手套……在圣诞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