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重新开拍的时候,倪约飞去广海市拍广告,顺便参加一个时尚活动。
《下一个职业》节目组分了六组,根据嘉宾职业的不同,分布在城市不同地方跟拍,许盼一一大早带着修订好的流程,跟方铭一道,先乘车去往未来一个月的将要入住的员工宿舍,按计划放下行李后,前往食堂用餐,之后步行去到科研所的办公大楼。
路上,方铭低头扣着茧子,紧张地问东问西:“许老师,我需要注意什么?前两天节目组安排的课我都快忘光了,昨晚整宿没睡好,连做梦都在准备参加高考,化学老师骂我,醒来过后都忘不掉被方程式配不平支配的恐惧。”
许盼一本来都要把装满补课资料的U盘塞过去了,又紧急撤了回来,觉得方铭现在的状态正适合本色出演,可以再缓一手:“什么都不用注意,你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就跟刚才你问我的一样,多白痴的问题都要问,一个问题早中晚问三遍,问到他们不耐烦为止,千万不要脸皮薄。”
方铭哭笑不得:“这是笨蛋白痴的人设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我也不是真的傻。”方铭有些低落,毕竟谁不想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要不是因为喜欢写歌,喜欢唱歌,想要赚钱发专辑,他怎么会心甘情愿被打包来当绿叶。
“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没办法。”许盼一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两张纸:“14年某省理综化学部分,还有这个,新高考改革过后化学高考题。”
方铭两眼一抹黑:“我承认我是傻子。”
许盼一淡淡笑了一下:“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如果确实不会演,那就做自己吧,反正后期都会乱剪的。”说完,他突然想起车上还有别的人,于是故意放低声音问:“后期不在车上吧?”
“许老师,谢谢你。”方铭笑得合不拢嘴。
许盼一又说:“不用谢我,下周你就不想叫我老师了。”
方铭深吸一口气,预感不妙:“那,那岂不是要完蛋!”
许盼一把试题翻过来,找到空白的地方,贴在椅背上写写画画,然后递给方铭看。
方铭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这一个圈两个圈的,他都看不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上过学。
许盼一说:“这是苯氮化学结构式,这是烷蛋化学结构式,反应合成烷基八氮,送给你。”他瞟了眼窗外,拉开车门:“到了,不用谢。”
接下来的几周,方铭会参加包括但不限于一些小实验,科普推广活动及游戏,大概率形式跟记者去采访高精尖技术企业,然后去他们车间上手体验差不太多,然后再附带一些上下班独自生活彩蛋,这对北漂的他来说没什么难处。
方铭进了大楼后,拍摄就开始了,许盼一在外围待着,坐在角落里,尽量不影响人家正常的工作。
但也不知道谁大嘴巴,不时有科研所的员工过来和他打招呼,这里有同校的学长学妹,也有其他学校毕业的,对转行的他感到好奇的,不过大多数的动机都不是因为化学,只是想托他要几张嘉宾签名。
他本就不热衷于社交,当下觉得没意思,敷衍了两句,就独自离开。
后续和进度自有节目组的人盯,这个时间点,还能去看看别的组的表演,等晚上拍摄完成,再回来找方铭,把学习u盘给他。
离化工组最近的是服装组。
蒋劭模特出身,一米九的大高个,后来受伤转拍电视剧,还发过专辑,是影视歌坛双栖的老牌明星,在业内一直以为人豪爽仗义著称,这次官宣后,有不少明星朋友捧场转发,人缘不可谓不好。
许盼一到的时候,他正学习踩缝纫机打版,动作不协调,像拍摄的人类早期驯服四肢视频。
先导片之前,许盼一和他面对面对接过一次,在他之前,不少艺人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出面,拿了台本就走,他是少数亲历亲为的人,即便知道许盼一不是电视台的,只是第三方的外包人员,对他也特别有礼貌。
许盼一跟着节目组的人过流程,顺道看了看早间拍摄的素材,蒋劭抽到服装版型师还挺高兴,一整日都容光焕发,他本身对穿搭很有想法,早些年也跟朋友投资开过潮牌店,只是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衣服,对此充满期待。
但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组故意的,选的老师傅并不是年轻的设计师,而是个上了年龄的大姐,做的也是专门针对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的服装。
打版没什么要广而告之的地方,所以这一条线的主旨在于让妈妈们也变美,版型师傅从来没做过年轻人的东西,而蒋劭的目标受众都是年轻人,节目组因此希望中青两代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但目下拍摄却遇到了意外。
蒋劭说粤语,普通话并不标准,而请来的设计师又是江浙沿海人士,普通话也带口音,尤其是一些地方的土话,没法迅速转换成普通话的词汇,两人日常你听不懂我说我听不懂你说,连蒙带猜,鸡同鸭讲。
跟拍的组里都是北方人,许盼一一来,就成了全村唯一的希望,谈到划线打版的关键之处,连蒋劭都亲自来找他。
导演组的人一通商量,只能麻烦他前期抽点时间帮忙翻译。
赵斐的律师助理干得就中规中矩,许盼一看过一场拍摄,唯一的槽点是他作为助理,只顾着耍帅,在添加当事人的时候,没有及时备注这个人的诉求和问题,以至于第二次联络的时候,把一个遭诈骗非法集资的,跟一个出轨□□闹离婚的搞混了,闹了个大乌龙。
不过,站在节目组的立场来说,这一通阴差阳错骚操作确实出效果,但许盼一想,如果自己是带他的律师,只想赶紧把他fire。
至于莫曦琳的托儿班老师,听跟后续的那两个女研究生讲起来,要更恼火一些,她本人其实蛮喜欢小孩,但她真的没带过孩子,被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屁孩包围,瞬间就丧失耐心。
听说她平时削个苹果都是助理代劳,喝水都喂到嘴边,除了拍戏,生活里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她以为只需要坐在椅子上讲讲故事唱唱歌,孩子们就会乖巧听话,但现实相去甚远,拍摄时候助理又不能入镜,好几次被烦得黑脸。
导演组提醒了几次,但几个小男孩打架吵闹,踩了她好几脚,她不但没有缓和,反而阴阳怪气高声说话,结果把前排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托儿班是一家私立高端幼儿园办的,老板和节目组合作,也是想借机打打广告,说来是各取所需,园里的老师是真心爱孩子,本来强烈反对拍节目,只是因为胳膊拗不过大腿,才不得不作罢。
眼下,当然看不惯女明星做派,这才第一期,就差点和莫曦林吵起来。
相反,出租车组和外卖组倒是没有作妖异常安静,在不干扰公共秩序的情况下,没选用传统摄影机,而是手持云台拍摄,嘉宾防晒套装一上,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路人只以为是有网红在拍vlog。
许盼一本来就对庄仲没兴趣,也就没去看拍摄进度,谁能想第二天去电视台开会,正好和人碰个正着。
庄仲已经连着送了两天的外卖,他并非吃不得苦,只是凡事看心情,许盼一没有在他跟前污染眼睛,至少心情好了一半。
这天他接了单,在一家苍蝇馆子取了两菜一汤,送到附近一老小区。
人住二楼,他挡着点脸拍门,但拍了好一会都无人响应,又踹了两脚,正准备给下单的客人打电话,楼下上来一老太太慢吞吞跟他说:“一个人住,年纪大了,耳背,你耐性点多等一会就出来。”
庄仲也不好当着老人的面发脾气,就候在一边,等老人颤巍巍上了楼,这才继续拍门。
这会子,里头是有了些动静,但动静不寻常,依稀传来人的呻吟。
庄仲心道不好,下意识要找节目组的人,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摄像组的大哥没跟上来,他只能先拨了110和120,然后给点餐的人回拨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背景是嘈杂的麻将声。
“你家没人开门,要不你过来看看吧,我好像听里头有人在喊,怕不是你家里人出事了。”
“喊你妈喊,等会,碰,五条,你说什么,没人开门,你就给挂门上啊!”
庄仲听那大哥无所谓的口气,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妈可能出事了!”
“出你麻痹的事,你一送外卖的咒我,一会给你差评!”说完,人家着急搓牌,就把电话挂了。
居然敢骂他,都是什么破人破事?
庄仲不能久留,把外卖挂在门上,扭头下了楼,在小区角落终于联系上节目组的人,让他们派人等警察跟一下后续,万望是个虚惊一场,否则他的差评不是白得了。
出来大门,刚骑上小电驴,新的订单就跳了出来,他抓了一把头发,戴上头盔在心里把许盼一骂了一百遍。
附近有一抱狗的小姑娘,平白被他吓了一跳,庄仲怕被认出来,赶紧闭嘴,然而对方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盯着他一直看,看得他后背发毛,生怕她喊出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环顾左右寻找节目组的帮手,也不知道该不该上手去堵她的嘴。
“你……”
庄仲疯狂拧把手,却忘了插钥匙,半天骑不走。
妈的,这破烂,要不是节目组非要配小电驴,他高低得开个巴博斯来,速度还能快点,再不济也得骑辆奥古斯塔街车来。
在他吐槽的功夫,人已经扑到了他的车头。
“那个……小哥,能帮个忙吗?我打了十分钟了一直打不到车,能不能帮忙送我家狗去医院,我狗狗被人投毒,快不行了!”
“你家里人呢?”庄仲有点烦躁,跟拍的工作人员都去接应警察了,只有一个摄影大哥不明所以,远远给他比了个OK。
“……都不在。”
斗鸡最吃温柔刀,看小孩可怜巴巴的,犹豫了一会,给她招手让他上了车。
不过大少爷高估了自己的载人水平,也可能是命里和小电驴犯冲,在一十字路口右转弯的时候,遇到了马路杀手,直愣愣就撞了上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人是没大问题的,但头盔摔掉了,司机看还有小孩,吓个半死,怕出大问题下车来询问,又拦着他们要报保险,小孩担心狗子,急着说自己没事想要先行离开,这一来一回拉扯,路上有人认出了庄仲,还以为拍戏,都一窝蜂围了过来。
庄仲确认自己没受伤,抓起小孩,跨上电瓶车往外冲,硬生生骑出了赤兔的感觉。
许盼一刚开完会回来,手机闹钟响起来,他站在花坛边抢政府新发放的消费券,准备买点日用品,面上一杆风刮过来,就被小电驴堵住了去路。
他低着头看手机,没注意人,打算绕路,被庄仲一把抓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