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耶罗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彻底落定时,他看起来也像终于放下了什么担子,表情轻松了许多,和家人挨个拥抱亲吻脸颊,当然也有加迪尔:“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家里,留下来喝点酒好吗?正餐完还有一个小的舞会,就在院子里……”
“哦,真抱歉,Ale,我尽量在医院那边快点,然后就赶过去,好吗?”加迪尔带着歉意贴了贴他的脸:“不用等我,你们先开心玩。”
皮耶罗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吞了回去。一起吞掉的还有他刚升腾起的轻松感。他失落地边挂起笑容感谢妻子弟弟的祝福,边用余光捕捉到加迪尔披上外套带着笑拥抱过他的父母后就从侧门出去了,完全没回头。
加迪尔没有向皮耶罗隐瞒自己是为了看望伊布而离开他的婚礼:刚夺了联赛冠军就倒霉催地医院养着的只有他一个。准确来说他不会和皮耶罗隐瞒任何事情——尽管差了整整十岁,但他和皮耶罗是亲密无间的真兄弟。最起码站在加迪尔的角度来说,皮耶罗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他什么事情都告诉对方,什么话都和他说。从他进入尤文的第一天起,作为地位非凡小关系户的他就已经牵上了皮耶罗的手,理直气壮地要求这个一线队最漂亮的大哥哥一起玩。在别的小球员还在梦寐以求能被选上球童去亲眼见见一线队球员时,加迪尔已经求着姨夫请全队去他家里做客吃饭,好让他收集全签名了。
皮耶罗对加迪尔很温柔,这种温柔和他从小到大得到的那些礼貌的、做作的、条条框框的温柔是完全不一样的,是会在草坪上和他赛跑,在他摔跤后哈哈笑着把他抱起来擦擦膝盖亲亲额头的温柔;是会在谈话庸俗无聊的饭桌底下偷偷给他塞水果硬糖的温柔。他完全就是加迪尔理想中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玩伴融为一体的角色,加迪尔什么心事都会和他分享,他们唯一一次真的闹矛盾就是他办了护照想偷跑去南极那次,皮耶罗没惯着他胡闹,害得他被父母抓包,强迫到瑞典去过整个暑假,哪也别想玩。但谁让他接着就遇到伊布了呢?加迪尔很快就原谅了皮耶罗。没有伊布的话他也还是会原谅的,只是快一点慢一点的问题罢了。反正那个暑假回到机场时他已经毫无芥蒂地扔掉箱子扑进了前来接机的皮耶罗的怀抱,在对方忐忑的视线中亲吻了他的脸颊,让整整三个月的单方面冷战彻底收场。
皮耶罗在他的黏糊劲和他父母热情的邀约中迫不得已参加了他们的回国party(值得一提的是姨妈在party上认识了下一任老公,一个据说是有心脏病的政府高级官员),又迫不得已地留宿了。加迪尔不敢从走廊开门,怕被父母看见他半夜钻哥哥房间成何体统,就从外面的阳台翻进了他屋里,趴在床边把头发晾在外面,一边擦一边和他讲述在瑞典的事情。加迪尔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大半的内容都是在讲伊布——在他循规蹈矩、被管束到坐姿都一厘米不能错的优越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这么生动到简直无法想象,像是从外太空来的人,他也从来没做过那么多“出格”的事情。无论是野球场上赌钱踢球结果赢太多差点被抓住打死,还是夜里翻窗户外出沿着河散步,对加迪尔来说都散发着廉价、混乱但又神奇迷人的魔力,就连在路边买热狗和劣质冰淇淋吃也是种新鲜事。
“如果你看到他的话,你会非常惊讶的,Ale。他是个贫民窟长大的家伙,个头那么大,看起来像个野兽,球却踢得那么好,细腻非凡——”
不知怎么的,皮耶罗很少有的越听越沉默,像是兴致不大高,只是一直听着,拿了毛巾替加迪尔擦他的头发。这一句话让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贫民的孩子。”
“和他那种不一样的——”加迪尔翻了个身,一只手捻住毛巾一角掀了起来,看着皮耶罗眨了眨眼睛:“他要更可怜一点。”
“你喜欢他吗,加迪尔?”皮耶罗没续着这个话题回答,顿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了完全不相关的问题,手指搭在加迪尔的头发旁微微敲击着。
“我不知道。”加迪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出手来有点落寞地环住了皮耶罗的腰,隔着柔软的睡衣把额头贴到他的肚子上:“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闭上眼睛把自己埋进哥哥的香气里,加迪尔脑子里想的却是他临走前的夜晚。黑沉沉的世界,睁开眼后站到窗边,8月底马尔默已经开始降温了,土里土气的少年站在篱笆外面冻得走来走去,见他站在窗边蹦了起来,眼睛在月光下黑亮亮,冲着他展开手里写得歪七扭八的纸:“兹拉坦会去意呆利找加迪尔!”。
意大利拼错了,感叹号画得特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