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间，方白真他们的船只便被玩家们入侵。

游戏安全区多半在规则类副本附近，因为钟情解密的部分玩家是游戏里较少不喜欢打斗的清流。在安全区外都不禁止玩家和玩家之间任意发起斗争，毕竟愿意玩无限流的人都有找刺激的心。

在此前提之下，这群深受污染的玩家冲上来，真的会袭击“巫界之主”。

方白真撒出一把攻击型道具，对湛星歌低声：“下海！”

想到海底全是马赛克，这个决定说出口的瞬间，方白真也是痛彻心扉。

湛星歌从刚刚开始就拦腰搂着他，此时顺势后仰翻下船舷，带着方白真坠海。两人的身影入水的瞬间，水花四溅，银蓝色鱼尾在晶莹的水珠中隐约闪现。

方白真没有切换为人鱼，掏出潜水道具扣到脸上，任湛星歌携带他灵巧游过海底。

“巫界之主！”海面上传来骑士长的咆哮，“一个躲进海底，一个还在船上！分两路！找！”

御翡凝的声音随即传来：“我带几个人下水。”

君如树说：“我也去。”

骑士长回答：“海盗们，你们也去！”

湛星歌甩动鱼尾，带着方白真潜游在漆黑的海水里，不咸不淡地问：“回去救他吗？”

一只只马赛克路过他们，方白真克制着恶心感驱赶马赛克，平静地说：“他不会有事的。”

“他很奇怪。”湛星歌说。

“我就知道哥哥也发现了。”方白真笑了。

前宿主在每对真假少爷之间掠夺好处，比如为了继续冒充人鱼族小王子不惜对湛星歌下死手，比如拿到斯维特的信物立刻取得了血族公爵的血；他在南天小世界所做的反而最少，这是因为成为假少爷林白真就是最大的好处。

以此类推，在全息世界，继续捏着主神身份才是最大的好处。贪婪的前宿主竟然答应与郁多骆一起真假归位？

虽说郁多骆给出了补偿，也就是那个前宿主用来布置信物陷阱的全息空间……

可是源源不断涌出到全息无限流的马赛克，让方白真发现全息空间与无限流互通。越往数据库靠近，马赛克越密集，更是连互通的位置都暴露在方白真眼皮底下。

再想到全息空间的底层逻辑是《造物主模拟器》，方白真有理由怀疑那个空间本质上是全息游戏建模的空间。

更别提郁多骆一路上对副本如数家珍，充满热爱。将那么重要的建模空间作为补偿发给玩家，这是一个游戏总策划做得出的事吗？

以上种种疑点，一直在方白真脑中盘旋。

湛星歌也狐疑多时。

“他最像是你的亲哥哥，但是最不积极做你哥哥。”湛星歌讥诮地说，“和别的‘真少爷’都不一样，真奇怪。”

方白真：“……”

推理得很好，下次用理性的部分推理好吗。

此时他们与海面以上的喧嚣声拉开了距离，湛星歌揽着方白真上浮，两人熟练地躲在浪花中观察情况。

君如树、御翡凝还有几个海盗打扮的NPC各带几个不知是玩家还是NPC的人，散开在海水之中寻觅方白真的踪迹。

君如树看到了人鱼，但他给别人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御翡凝与他打了个配合，迅速带人冲向他指的方向，一副要抢功的样子。

再往上看，他们的船全然被占领，被骑士长用克苏鲁污染的玩家们正在甲板上追赶郁多骆。一片鸡飞狗跳之中，郁多骆钻进船舱，从另一扇门出来时，他在玩家眼中的定义忽然变化。

每个人看到他都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这是一个船员NPC而已。

就连湛星歌和方白真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既知道他是郁多骆，又认为他只是个不值得注意的NPC。

“认知修改。”方白真喃喃，“我有新的怀疑——我误绑主神身份，但他不一定失去了主神身份，这么一个特殊的认证，留个多开的权限更方便吧？”

郁多骆穿过寻觅的玩家，放下船舷上悬挂的救生小船，离开了大船。

小船向两人游走的方向行驶，湛星歌重新抱着方白真入水，刚要换个方向，方白真阻止了他：“我觉得郁多骆能看到我的方位，做个实验。”

方白真离开湛星歌的臂弯，湛星歌配合地与他拉开一点点距离。

这点微妙的距离，他们既算是汇聚在一起，又能辨别郁多骆究竟向着谁而来。

漆黑海域的清澈度尚可，但黑发黑衣的人类方白真几乎与海洋融为一体，只有马赛克游过时能反衬他的轮廓；而银蓝的人鱼是一道浪花般的光泽，虽有隐蔽性，比他显眼得多。

救生小船驶来，郁多骆路过方白真面前。小船总归是引人注目的，郁多骆飞快地说：“我用NPC身份唬弄了他们，你们跟我来。”说话间也不停顿，小船继续前进。

方白真比个OK，湛星歌重新捞起方白真，潜入浅水中携游。

“船员！你要去哪？！”身后传来海盗NPC的声音。

郁多骆给小船加速，低头对水里催道：“快，穿过游戏和数据库的屏障就能甩掉他们。”

“他想跑！这家伙很可疑！”后方追兵没有发现海水中的两人，但“船员”的举动依然引起怀疑，海盗们呼喊着追来，“抓住他！”

郁多骆飞快划船，湛星歌也加速游动，只有方白真无需费力，还有闲情逸致回望。海盗们一追，君如树和御翡凝的两艘小船也随即追来。

他们每艘船都有四、五个人划船，比单人划桨的郁多骆速度快很多。郁多骆皱着眉，往某个方向不断努力加速。

人鱼跟着郁多骆的船，在方白真耳边轻轻地问：“我们要做什么？”

“我要进数据库。”甜统的坐标是主系统给的，必不可能有误，方白真侧过脸看一眼湛星歌，想了想说，“你自便。”

他也不知道主系统会做什么。

想到这儿，方白真还走了个神，他想：又咬合上了。

他在利亚大陆演绎弥天大谎之后，刺儿头骑士长来到了全息无限流，认为这里是巫界。他的“穿越”为谎言织补了售后。一切严丝合缝，针对性极强。

身后追来的小船渐渐靠近他们，海盗们也看到了人鱼的鳞片，惊呼：“海水里那是什么？一条大鱼？”

“到了，就在底下，拉我一把。”郁多骆跳进水中，“进海底瀑布！”

湛星歌没有拉他，径自加速向底下游去。

郁多骆：“……”

又有一串噗通入水声传来，海盗NPC们仗着属性加成毫不犹豫地追进海底。郁多骆没有时间无语，立刻下潜。

君如树和御翡凝也依次下水，他们的想法就更单纯了：一个克苏鲁本体，一个百花水母，区区下海难不倒他们。

御翡凝低声询问君如树的建议：“你更擅长作战——所以我们变回原型吗？”

君如树沉吟：“暂时不要，鲛龙王子显然有他的计划。”

想到他们没有潜水道具，用侦查道具查看他们情况听到对话的方白真：“……”

人鱼游速惊人，眨眼间游过百米深度抵达底部，一道海底瀑布出现在眼前。落差导致白沙不断下坠，在深水之中形成瀑布的假象。

瀑布呈现完整的圆形，像一道不断吞噬流沙的无底洞。这口洞窟里是纯然的黑暗，轻易令人产生深海恐惧。

湛星歌毫无情绪波动，调整了一个更适合姿势，抱着方白真落入瀑布的洞窟。

郁多骆身上多了个喷气式的道具，加速追到海底瀑布之上，或许从两人的举动中意识到什么，他的神色似笑非笑。更后面是海盗NPC们和君如树、御翡凝，他们紧追不舍。

无底洞的最底下出现了数据流形成的屏障，身侧湛星歌的眼珠变得乌黑冷寂。

方白真意识到他们或许会直接穿透屏障，连忙兑换两套潜水道具给君如树和御翡凝分别邮寄。

他按下发送的下一瞬，数据流在眼前形成新的流瀑。方位感与坠落感消失，从上而下的路径突兀变成横向的前进，一道道莹蓝色数据在身侧流淌，是他们在数据流之中激流勇进。

环抱在腰上的触感也在消失，方白真看到湛星歌的身躯正在化作星子。

“……这在你计划中，是吗？”他连忙问。

“嗯。别担心。”人鱼彻底散作星辰，无瑕的嗓音留下余响。

方白真继续被数据流裹挟，飞过“出口”才停下来。

他出来的出口是一个屏幕，那屏幕里正是海域上的画面。浩浩荡荡的船只向着他们下潜的方位追来，骑士长拼命催促众多信徒。

君如树和御翡凝戴上了潜水装置，他们无法进入流沙瀑布的洞口。

郁多骆还没出现，方白真往四周望去，这里是一处漆黑空间，密密麻麻的屏幕形成圆柱体，上下看不到尽头，他就在圆柱体之内。

每个屏幕都是游戏里某个场景的画面，这儿看起来就像无限流监控室。方白真伸手去碰自己出来的屏幕，却无法穿透，只有触摸显示屏的触感。

玩家面板消失了，另一个面板出现，似乎是主神的面板。

方白真照着坐标去找甜统，他在黑暗里游了很久，最终停在一处屏幕前。

这附近的屏幕都是黑屏，而与坐标符合的屏幕更像是水族箱，里面有一朵洁白的绒球海葵，自顾自地飘荡着几百条小小的触手，乍一看挺像个大毛球。

“……”方白真对照好几次坐标，迟疑地唤道，“甜统？”

隔着屏幕，里面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外面，绒球海葵毫无反应。

倒是方白真不太想听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也不等等我？”

方白真转身。

郁多骆还是穿着血淋淋的白大衣，推了推眼镜，挺文气地介绍说：“这里就是数据库，你身后的屏幕里是一个副本空间。”

“什么副本？”方白真问道，“绒球海葵也能放C位？”

“它不是绒球海葵。”郁多骆微笑，“它是最可怕的精神体之一，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制造了出能关住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