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筝一边悠闲地翘着脚吃糕点,一边摆弄着三枚卜卦用的铜钱,她只管等着苏寒烟和陆星鸣将铸神卷从秘境中带回来。
自己完全不必以身犯险,任务便可轻松达成,她第一次享受到了做一名NPC的福利。
等等!还没享受少有的清闲,闻筝惊声正坐,她之前答应过季行微要帮他找回记忆。
她耷拉着脑袋放下铜钱,深深叹了一口气,玉虚秘境之行她是躲不过了。
“在做什么?”那人声音如雨水濯洗过,贴着闻筝耳畔的流过。
“闲的没事儿,给自己卜一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悄无声息靠近,惊得少女耳边红缨乱跳。
“那你有没有算出你何时会死在我的手中?”
季行微像往常一样毫无边界感地靠近,唇畔染上笑意,给人遐想的同时,杀气掩藏在妖冶的外表之下。
闻筝避开他略带呷昵的凤眸:“季行微,你能不能不要把总是把死不死的字眼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啊。”
“再说,我不会死的,卦象显示,我会逢凶化吉,日后我还会长命百岁呢。”少女笑涡浅浅,将三枚铜钱凑到他的面前。
“是吗?不如你也为我卜一卦?”
指尖相触,季行微拈起一枚在手中把玩。
铜钱落定,闻筝杏眼半合,先是假眉三道地叹一口气,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从卦象上看呢,你杀欲太重,又喜自伤,命运无常……”
“咳咳,但这也不到计无所出的地步。”她觑了眼对方,续道。
“我当如何?”季行微挑眉。
季行微唇边一贯衔着笑意,可他靡丽轻佻的外表下,总给人一种孤寂隐忍的癫狂感,仿佛池中一株饱受风雨残虐的红莲,姿态破碎张狂。
“首先,你不要老是把死字挂在嘴边,其次,即便是仙人也不可能参透万物,所以即便困惑,也不要总是想着折磨自己,最后,凡事留余地,少造杀业。”闻筝讲得头头是道。
季行微轻笑,不以为意。
折磨自己?她所谓的折磨令他愉悦。
她为何不能明白痛是快乐的道理,而死亡更是能够让人兴奋到颤抖的愉悦。
他选择纵着她,看她濒死挣扎,翻出各种花样。
季行微有时又读不懂她。
或许她知道自己有意纵容,胆子明明那么小,却还不断试探,拨弄。
事实上,闻筝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笑怒嗔痴,七情六欲构成鲜活的她。
奈何季行微不曾经历这些,自然也就不能理解,更看不透她。
“最重要的是,根据卦象的指示,你若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可在艮位觅得良方。”你听我继续给你编。
少女继续忽悠:“艮位,艮位...巧的是正是我所在的方位,这样看来,我可是你的贵人。”
“哦?这又是你想出的我不杀你的新理由?”季行微歪头,勾唇浅笑,唇如血染。
她嘴上说着任他处置,可又贪生怕死。
……
陵霄境的东北角乃是千机殿,是陵霄宗唯一对外开放的地方,这里供奉着千机神树。
传闻,此树乃九重天归生真君,所植司命树落下的一颗种子,吸收了云顶山几百年的灵气,愈发枝叶繁盛,凡诚心来结缘者,皆可摘下一片树叶,借此向来着传达天道神意。
即便是修道者也是需要吃五谷,更别提陵霄宗每年上上下下都要修葺一番,一分钱同样也会难倒所谓俗世之外的修道者,其中千机殿的功德是陵霄宗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这就给了闻筝很大的操作空间。
季行微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能引起他的兴趣,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我不杀你,你也不能让我无聊”。
就好像掠食者抓住猎物后并不会着急吃掉它,而是在掌控范围内慢慢玩弄。
“两位道友是来我们千机殿结缘的吗?”殿门口的小童手中牵着两截红绸,笑眯眯地迎上来,红绸的另一端缠绕在殿中粗壮的枝干上。
闻筝朝小童眨眨眼睛接过绸缎,又把其中一截递给季行微。
男子接过绸缎,视线落在闻筝白皙的颈项。
微微挑起的凤眸,调笑的嘴角,以外人的视角看来,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
闻筝觉得自己后颈发凉,心虚地别开眼睛。
“别紧张,只是玩玩,我不会杀你的。”季行微贴近闻筝的耳侧,动作自然,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男子情话呢喃,女子羞红了脸。
神树似乎感受到了二人的“虔诚”,褐色的枝干开始猛涨,抽出嫩绿的枝芽延申到他们面前,最终长成一片碧绿的阔叶,光滑的表面呈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号,那是一种古老的卜辞。
小童摘下树叶,开始为两人解谜。
买通小童花了五百颗珍品灵石,虽觉得肉疼,但若能打消季行微取自己小命的念头,一切都是值得的。
闻筝知道季行微一个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是不会相信什么天命的,她只想在他心中种下命运的羁绊,不痛不痒,却能生根发芽。
“二位今生能够相遇可是七世修来的缘分。”说着,小童肉乎乎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闻言,闻筝得意地看向季行微,对方没有说话,两侧的墨发随着他低头转动指环的动作滑落,遮住了精致的眉眼,嘴角撑着弧度。
“这位公子,你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子都是匆匆过客,面前的这位姑娘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且谨记,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莫要辜负几世修来的大好姻缘。”
什么好姻缘?闻筝汗颜,怎么越说越离谱,他到底有没没有认真看自己写的剧本啊!
奸商,还我五百颗珍品灵石!
命定之人,季行微唇瓣翕动,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字。
季行微最初听到这类字眼,是出自他母亲之口,一只名唤花月怜的魅妖。
所谓魅妖,妖如其名,容色艳绝,身姿妖娆,依靠吸食修士的灵气增长修为,由于其独特且不道德的修炼方式,魅妖一族常常受到正统修士的驱逐,然而他们却与魔族的弱肉强食不谋而合,因此大多数魅妖族群集聚在魔族所统辖的寂城。
寂城少城主时渊与花怜月一见钟情。
“时渊,你是我命定之人,你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时渊,你说师兄剑妙,我便把他推入万魔窟,取他的剑赠予你,你不开心吗?”
“时渊,你说小师妹的眼睛很好看,我把它摘来送给你,你不开心吗?”
“时渊,我不喜欢城外你养的那只畜生,我要你满眼都是我。”
“时渊,既然你妄想离开我,你这一身的修为就别要了,像个废人一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怜月会好好爱你的。”
“乖,喝下这个,等下弄碎丹田的时候就不会痛了。”
花怜月的爱疯狂而窒息,是残暴嗜血的魔族少主都要望而却步的存在。
然而父母这种畸形病态的关系,却令季行微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就连后背上那赤红的纹样都在隐隐发烫,记忆回溯到寂城的那个夏夜。
“渊儿,你父亲是我认定的人,他的身边只能有我,他的眼睛也只能注视着我,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放手,而你的存在也只是挽回他的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知道吗?”
季行微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动容的神情。
“好。”
季行微指骨分明的手指覆上自己的肩头,缓缓收紧直至指尖泛白,他觉得身后那朵绽放的往生花灼烧着他的脊背。
事实上,季行微不能理解情爱,他只是沉迷于这种独占的关系,母亲花怜月是他的启蒙,依他看来,所谓命定之人便是无论生与死都要全面占有的特殊的存在,像是追逐猎物一般,不死不休。
命定之人,季行微再次重复起这四个字,只感觉指尖发颤,心脏狂跳,他将父母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活学活用地套到了自己与闻筝的身上,这样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他杀人或自伤。
她当如何?会哭?还是逃?
“咳……你看,我没骗你吧?”闻筝略显尴尬,硬着头皮道。
那人目光停留在少女脸上,尾音拖长,分明是在捉弄:“嗯,你说得没错。”
“所以,你应该?”她眸光闪动,一脸期待。
“闻筝,不如把你炼成我的傀儡如何?”九层塔一行,季行微早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季行微以为闻筝会像之前那样吓到炸毛,不料她今日却异常淡定。
“不对!季行微,你应该更加认真地保护我,说不定同我相处久了,你还会舍不得我。”
把她做成傀儡,闻筝倒吸一口凉气,季行微这个疯子也许真能做得出来,然而她现在身经百战了,对于季行微的恐吓已经产生了免疫,耐心地同他周旋。
“我会舍不得你?”季行微笑出声来,他肩膀直颤,耳下赤金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弧度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你当然会舍不得我,你忘了吗?九层塔中是谁甘愿充当你的人形抱枕的。”闻筝终于拿出了自己压在箱底的绝世好理由。
当初,季行微破天荒地作出那样暧昧的举动,并不是他猫瘾犯了那样简单。
闻筝虽灵力低微,可灵根的属性却可以帮助他消解半月蚀骨咒的痛苦。
“这样啊,那我可真要感谢你。”那人笑眸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