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坐在位置上,不答,水焉择就过来拉他。
江欢的领子被拉开了一些,他低头看看自己,后又抬起头。“怎么样,是不是心动了?”
“……”他笑得有点奇怪,让水焉择如鲠在喉,他放开人,江欢轻描淡写的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在水焉择的面前继续看手里的书。
气氛异常的凝滞,水焉择试图在伪装即将戳破的时候挣扎一下,但又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好像会成为徒劳无功。
他什么都没说,但却什么都说了。水焉择沉思了很久,最终还是只能坐在原位上发呆。
然后他听见江欢对自己说:“我还以为你们成了仙的会潇洒点呢,没想到还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水焉择扯了一下笑,“谁说成了仙就会是仙,一但有了感情,就会左右判断,不能算神仙了。”
他看江欢合上了旅行日志,随后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陈默和欣霜玩的开心得很,虽然欣霜话少,比陈默还像闷葫芦,但至少看着心情不错。
江欢在外面看了一段时间,陈默在看不见了之后,顾虑少了一些,笑容开朗,人也和煦。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人类的话,或许江欢会提拔他成为下下任的蜀山掌门,就像凌雁北在接过师傅衣钵的几天后,就告诉江欢他会选择自己成为下一任蜀山掌门。
被人关心的感觉一直很好,江欢自认性格没有那么讨喜,在其他长辈们眼里只是占了做事有条理的优势,是凌雁北一直坚信他能做得更好。
大概生活在相似的环境里,江欢很能理解陈默为什么不愿意与其他人太过亲近。
这世上有很多人就是天生的不配得到别人的关心,他们会忌惮他人的好意,猜忌恩人的过往,非要别人毫无保留没有半分私心的付出,他们才会相信这个人是真的别无所求。
但是很多时候关心只是一时兴起的,它和爱情一样经不起任何考验。人们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东西存在坚强与脆弱的两面,大量的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无法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欣霜看见他了,手微微顿了顿,没能及时的给予陈默回应。
陈默听不见任何石头过来的声音,以为欣霜将要发动飞速而来的致命一击,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
江欢觉得这种面对挫折绝不放弃的心态也很有趣,虽然他很正常,也很善良,但不代表他就会做出正确和正义的事。
他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朝着陈默掷了过去。欣霜见状,赶紧动作。
陈默不太能听到快如闪电的风,但能感知到危险,他微微一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铮的一下打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上。
下一秒,欣霜的拳头就砸到了陈默的脸上。
水焉择抓紧了,三步并作两步站出来,与江欢并排。江欢侧目看他,在仔细回忆之前两人的聊天之后,也像他一样露出一个其他人根本不会觉察出他们本身实际并不爱笑的笑脸。“如果一昧的否认自己,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否定你。”
“……”不否定自己,怎么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欢说:“你明明清楚你自己的选择,并且持之以恒的在这条路上努力,为什么不大方的展现出来?啊对,你所隐藏之物,应该是不能被其他人观测到的吧?”
确实。
末世君主的设定,到任何地方都是会被当做最终大反派推翻。
水焉择看了江欢一眼,那边陈默被欣霜两拳打飞出去。
他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痛的要命,明明应该像个英雄一样强撑着爬起来冷笑一声宣告自己没有输,但陈默发觉自己竟然有些爬不起来。
他早已迷失了方向,身为一个理应与其他战士活跃在同一舞台的参与者,他自知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丧失了入场资格。
先天的缺陷,无法再储存的灵力……各种各样的出厂限制告诉他,他已经无法在这一舞台成为胜者。
水焉择在观战,江欢站在旁边观察着这个人,揣度这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听见水焉择说:“我期待着一些可以彻底颠覆过去的力量,将我的过去彻底抹除。”
江欢道:“世界上不存在这种能力。”
有的,是有的,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水焉择说:“确实,不存在。所以我还是很期待着某些幻想中的东西能够变成现实。”
大概是陈默在那里久不见动静,欣霜过去试探的将他扶了起来。陈默看上去心情有些低沉,对欣霜说了谢谢之后,他就不再想继续进入这种锻炼听力的训练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江欢趁机说:“我再准备一个方子吧,你去跟陈默前辈说一声。”
听到他喊陈默为前辈,水焉择有点诧异,不过之后就没有再去管这件事,而是转身去通知陈默试验第二副药方。
不过奇迹总不会次次应验。
几日后,陈默的眼睛依然是看不清的状态。
第三副,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
江欢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彻底投入了药方的研究之中。
陈默觉得这样已经够了,就算再进行第七第八还是第九幅药方,也没用。
他瞎了,彻底的成了一个没有武力值没有任何作用的废物。
这样的人,存在于世还有什么意义呢?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他活下去,到底什么还在促使他成为这里唯一没有任何作用的人?他想不通,他实在是想不通。
欣霜没忘记自己是一个锻刀匠,在陈默渐渐对人生不断地陷入灰暗中的时候,他没忘记自己原来就是以锻刀师的身份为媒介才能在凡人遍布的世界里存活下去。就算是现在为了等待玄辰决而不得不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本质上,他依然是一个锻刀匠。
“欣霜。”陈默喊他,让欣霜原本想要对那些人说出自己想要在这里锻刀的想法暂时得到了搁置。他看陈默,对方像做出了一些十分重要的决定,对欣霜投向认真又笃定的目光。“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欣霜的眸子没什么异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话都不说,虽然其他人贸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肯定会动容,但欣霜就像一个石头一样,不仅不见任何动静,反倒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平静。
不行?陈默焦虑了,他之前一直与朱黎生活,除了他之外接触不到其他人。如果他的人生有的选择,他实在是不会希望自己会成为某人眼中的被圈禁之物,在外人眼里成为一个被豢养的宠物。
宠物,宠物……
他不就是被朱黎养着的一条狗吗?如果不是朱黎当年故意从母亲的身边偷走,现在的陈默,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烦恼。
他不再想听见欣霜的任何回应,而是选择转身就走。
现在他不应该再去纠结自己看不看的见的事,就算奇迹会发生,但就一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吗?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欣霜实在是有点不理解他怎么会突然间又变得低沉了,十分不理解的过去抓住他。
然而,陈默甩开了他。他的眼中恼恨无比,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背道而驰。
就在这时,从某处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声音言简意赅的像是幻听。
怎么可能,他不会现在回来!陈默一脸愤怒的直视欣霜,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转身想要往回走,试图冷静冷静。
在走了没几步后,陈默的眼前被一道红蒙住,他走得踉跄,以为是被风吹来的少女轻纱,有一瞬间想要挥手将那物赶走。
但那红却执着的将他拦住,在陈默反应过来这是朱黎的时候,对方已经将他抱住了。“……”
如果说这感觉可以用语言形容的话,应该是意外吧,但陈默的心里却莫名的增添了几分惊喜。
朱黎的头恰好能窝在陈默的颈窝处,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双手护着陈默的后背,让他能够感受到被毫无保留拥抱着的感觉。
被他突然这么一抱,陈默有些惊慌。他试图推开朱黎,却在碰到他身体之后又轻轻的环抱住,回应了他突然失落的情绪。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连通在一起的连体婴,让陈默有种呼吸与彼此共存之感。朱黎以前也不抱他,他之前太忙,之后又太疏远,陈默记得他每次都会突然问自己万一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会不会抛弃他,陈默虽然会说不会但心里还是会介意他的询问。
在他的眼里,朱黎是师兄,是朋友,唯独不是家人。
“怎么了?”陈默看看他。
在目睹了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后,朱黎直到此时依旧心神未宁,他总是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直到最后远离人群。
陈默他还小,不应该太早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只是突然伤春悲秋了,”朱黎收拾了一下心情,放开陈默。
在他抽身的刹那,陈默又反手抓住他的手。朱黎的手被人攥住,那手比自己大,而且还比自己糙。朱黎一想到自己捡到陈默的时候他才巴掌大,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你长大了。”
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陈默紧紧盯着眼前人模糊不清的脸,有种莫名而来的躁动的情绪即将呼之欲出。“师兄……”
但朱黎却没察觉,只是抬头问道:“咦,我怎么没看到陆淼,她在哪里?”
“……”陈默松手了。
朱黎很顺利的脱身,随后四处转了转。陈默看不清,只能双眼直视前方,听他在自己的身边走来走去。
“水焉择呢?”
陈默干巴巴的回复:“在屋里。”
“哦,咦,这谁?”
陈默猜他问的欣霜,这孩子的嘴堪比石头动也不动。便如实回答:“虎行渊的外甥。”
虎行渊的外甥?多大了?“他没飞升吗?”
欣霜的年纪没有很大,就算身体没有损伤也不到飞升的时候,陈默抿了抿嘴,觉得朱黎不关心自己,没有回话。
朱黎过去看欣霜,他长得没有陈默夸张,只比朱黎高一点,肩膀不很宽但胳膊结实有肉,看上去像一顿饭能吃三十斤牛肉的人。
欣霜有点不好意思,老老实实的发出声音:“师兄好。”
“啊啊,好。”朱黎敷衍的看了两眼之后,又满屋子乱转起来。他还是没能见到陆淼,心里怪想的。“淼淼?”
从里面走到门边的水焉择靠着门框说道:“她不在这里。”
这让朱黎愣了愣,不过他没纠结为什么她不在这里且为什么陈默没有及时回答,而是道:“你不会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吧?”
水焉择注意到之后从门口走进来的一帮人,有个戴面具的青年护着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孩进门,女孩非常紧张,怀抱着一团疑似活物的包裹神色防备的进门。
他注意到玄辰决在这群人的后面,眼神动了动。
玄辰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水焉择却知道。他前世在上界大开杀戒的时候,玄辰决早已化为了黄土。
水焉择还记得上辈子玄辰决是怎么死的,当时虎行渊伤心了很久,一直在碎碎念的说是自己害了他。
他低下头去,回复朱黎:“她现在在蜀山。”
玄辰决过来了,没有停在朱黎的身边。欣霜看陈默一直站在那里,过去将他推到更靠近水焉择的位置。
朱黎松了一口气,“那我先去看他。”
他转身的时候,玄辰决没有停下脚步的与陈默靠近过去。“啊,太久没见你怪想的。”
陈默猝不及防的被人捧脸,惊得眼珠子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放了,看起来鲜活不已。
朱黎看着玄辰决,眼神不明的露出一个嘲笑,之后才抬腿出去。
“玄玄辰决前辈?”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在我们族群的食谱里,有你。”玄辰决说完,就松开了陈默。
欣霜站在后面,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决定还是先把陈默拱进去再说。
江欢决定今天不上班,他要出门采药。陈默走进屋里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欣霜没能见到人,急得在原地扣腿。
水焉择后知后觉应该先把长生不老药给朱黎,他与陆淼缠绵两辈子,提前修成正果也不是不可以。
“三哥?”玄辰决靠过来,他对水焉择的态度也还行,不像和陈默时那样带着冷嘲热讽。
水焉择回神,一想到眼前的少年大概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死去,他就情不自禁的带了点温柔,“怎么了?”
玄辰决笑了一笑,他的脸不太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