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的水焉择听到了楼下又想起了争论声。他最近的脾气无限向朱黎靠拢，恨不得当场吃人。不过好在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出门吼了一声，让大厅安静了下来。“吵什么吵！”

被他这么一吼，楼下的人也循声望去。站在争论点中心的红衣人没有及时的抬头，在那一瞬间，水焉择还以为是朱黎来了，不过很快的这个人就抬起了脸，让水焉择的怀疑变成了否定。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助。”缥缈宫宫主曲安怀不卑不亢的行礼，她一侧目，看到凌雁北他们，又是抬手一抱拳：“凌掌门，王妹妹，幸会。”

王小晴道：“安怀姐，你也来了？”

“嗯。”

其实凌雁北最开始没打算来，毕竟武林盟主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头衔，不仅好处不多还要收拾烂摊子，招惹非议的概率也很高。不过他们听说这里有恶妖，很可能会造成附近大范围的生灵涂炭，才过来看看。

缥缈宫因全是女子在江湖上非常容易轻视，曲安怀早听说这些人预备将上届武林盟主惨死的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要是不去反而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不如进来看看。

之前那帮人因为羞辱了曲安怀，都对这群人看不太习惯。陈默得知水焉择让了自己的房间给缥缈宫的人，也有样学样的让了位置给凌雁北他们。反正这两个人既不用吃也不用睡，占着位置貌似有点尴尬。

曲安怀的性格没有朱黎那么高调，穿着红衣反倒显得文静端庄。她的个子应该比朱黎矮不了多少，梳着干净利落的发型，发簪钗子之类的也追求简单，贵精不贵多。她的左右护法恰好一个穿黑一个穿紫，让水焉择真的以为朱黎追上来了，神情恍惚了好一阵。

阿雅对已经年满二十的女子有十足的好奇心，更何况王小晴还是曲安怀都是性格鲜明的女子，几个人很快打成了一片。王小晴与凌雁北是未婚夫妻，得知曲安怀是缥缈宫的人，非常担心她会输出什么奇怪的言论比如男人都是坏蛋之类的。不过曲安怀很识时务的没在这个时候扫兴，只聊胭脂水粉和平日的见闻，让凌雁北松了一大口气。

晚间时分众人各回各屋，凌雁北也带着王小晴与曲安怀暂时作别。阿雅得知陈默的师兄要来，非常惊讶：“我也可以见他们吗？”

水焉择看了她一眼，异常难得的搭了腔：“只要他不介意。”

“其实……”虽然之前表现得很开心，但阿雅明白自己与他们终究有着无可跨越的寿命鸿沟。“我本来想的是如果找不到爹娘的话，我就开间店子，和昱素相依为命，至少让父母在有生之年能够听到我吃的好住的好，就行了。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默也惋惜，如果这个时候能天降一笔巨款，他也可以为无家可归的阿雅出一份力，而不是每天跟着他们这样奔波。

水焉择看了陈默一眼，道：“可以等之后再做决议。”

阿雅点头：“你是大哥，你说了算。”

昱素带着自家小姐去沐浴，过程中顺便接了一点王小晴贴心送来的凝露膏，虽然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修行经历的凡人，但是被美丽的大姐姐这么照顾了，心情还是格外的好。阿雅喜滋滋的洗完澡，就过去敲王小晴他们的门，想和香香的大姐姐继续贴贴。

才跨进门，昱素就看到凌雁北铁青着脸坐在床上，宛若一尊大佛：“……”

阿雅视若无睹，拉着王小晴的手大夸特夸，直说姐姐简直就是上天的宝物。

凌雁北哼哼几声，表示自己还在，不是死了。

阿雅想和王小晴一起休息，毕竟她好久没见到爹娘了，和没什么关系的男人在一起又有点奇奇怪怪的。听到阿雅的想法，王小晴的表情略显惊讶，她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凌雁北。对方虽然侧过头不理她，但却没说不行之类的话。

阿雅也知道比起自己来说，王小晴更信任凌雁北多一些，于是试图走过去与他搭话，但却在跨出两步后被昱素拉了回来。她很迷惑，毕竟是自己要借人，怎么能不表现得主动一些呢？

那边的王小晴已经转身走到了凌雁北的身边，她的手里有薄茧，虽然很有亲和力，但却不是单纯的温柔。“师兄……”

她才一开口，凌雁北就别别扭扭的表示：“早点回来。”

“嗯！”王小晴顿时开心起来，果断抛弃他加入阿雅的姐妹聚会。

在离开这个房间后，阿雅立刻走到另一扇门的门前，去敲了曲安怀姐姐的房门。

曲安怀一开始就能感觉到阿雅明显更喜欢王小晴一些，她看起来那么甜美可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是会喜欢这样让人心情愉悦的人。反观自己，从外表上看着就比其他女人倨傲，一副天生不好惹的模样，就算是认认真真的恋爱一场，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当紫衣护法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是真的有为自家宫主感到高兴的。“王宗主……”

“曲姐姐！”阿雅笑眯眯的说，“今晚能一起睡吗？就我们三个！”说完，还顺带卖个萌。“可以吗？”

曲安怀当然没说不行，只是笑意有点勉强，看起来不大乐意。

但阿雅脸皮超厚，完全无视了。三个女孩子望着天花板，阿雅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像坐拥天下美人在怀的帝王，王小晴抬头，与曲安怀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友好温暖的笑容。

真让人心暖暖的，曲安怀也莞尔，在黑夜中如融化的冰泉，温和的流淌着。

次日，阿雅醒来的时候，无论是王小晴还是曲安怀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懒懒的伸腰，起身探查四周，昱素就睡在旁边的桌子边，显然因为没有床铺导致睡眠质量不好，现在还没有醒的意思。

她推门出去，缥缈宫的黑衣护法和紫衣护法都已经起了，一左一右的打了个哈欠。“啊，平小姐你醒了？”

“嗯呢！”阿雅对她们两个姐姐也很有好感，看到她们两个已经梳妆完毕了，顿时觉得十分糟糕了。“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紫衣护法道：“没有，是她们精力充沛，和平小姐没什么关系。”

“那就好！”阿雅信心满满的说道。她望窗口，今天意外的没什么太阳。

奇怪，水焉择他们也不在这里，难不成是丢下自己跑了？阿雅失望的低下头，不过转头就下楼去，试图依靠自己的厚脸皮混点吃的。

下楼后不久，凌雁北和陈默也前后脚回来。“看来那怪藏得挺深，一时半会难以发觉。”

陈默沉思片刻后，道：“没准是擅长伪装的怪物。”

凌雁北非常惊讶，“陈兄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咱们俩是真有缘分。”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已经全然到了忘我的程度。

不过这幅场面通常特别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凌雁北往日鸟也不鸟他们，却对一个不太熟的人大谈特谈的时候，更是让人嫉妒万分。在两人坐下后不久，狭窄的桌子上就迎来了第三个人，他很不客气的坐在两人的中间，宽广的胸肌上长着野草般的毛，凌厉的目光扫过这个，又扫过那个，随后道：“小二，来二十斤牛肉！”

“好嘞。”

凌雁北看了这陌生男人一眼，道：“我们聊正事呢，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正事？”粗犷的男子挑眉，他的眉毛少了一半，看上去杀气十足。“都来这恶人谷了能有什么正事，自然是为了找到杀害上届武林盟主——金门教教主申奇的死亡真相，难道你们还有别的正事？”

凌雁北笑了笑：“不是都查清楚了吗？都已经定罪了，唐门的人……”

那汉子摇了头，道：“唐门坦坦荡荡，虽然以造暗器出家，但这么多年了俺也没听过他们有什么负面新闻，难不成是突然转性了？”

“极有可能。”陈默低头给自己倒了茶喝着。

凌雁北很惊讶，看了陈默一眼后，奇异的没再说话。

那边的汉子思索了半天，突然猛的一拍桌子，“俺不相信，唐门有钱的很，杀申奇干什么？拿他吃肉还是拿他炖汤？”

“这个就不知道了。”陈默没往下细猜，杀人的原因通常不是很复杂，但最让人害怕的反而是那些思想不同的人拼凑起来的结论，毫不相干的细节拼凑成乱七八糟的心态，进而引发杀人的决定。

汉子还是觉得奇怪，唐门作为江湖中为数不多能得到上位者召见的江湖组织，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不合常理。

王小晴和曲安怀晨练归来，看到凌雁北和陈默坐在桌子上，走了过去。“吃早餐了吗？”

凌雁北很自然的拽起王小晴的手：“还没有，在想你有没有吃。”

“减肥呢。”王小晴随意的说，说完就要离开。但凌雁北却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伸手反抓住王小晴的腕子。“我不是说让你别再减肥了吗？”

王小晴说：“不减不行啊，御剑飞行的时候你的剑灵会抱怨的。”

“它就是不想让我带别人，傲娇罢了，你再多乘几回，它就不会再多嘴多舌了。”凌雁北看出王小晴显然更有主意，央求道。“别减了，听话！”

王小晴解释：“可是，我的器灵也说我最近的伙食变好了，我肯定是要听她的意见的。再说了，要是瘦一些的话，打起妖兽来也会轻松一些，不是么？”

“……”凌雁北试图再劝，但王小晴已经转身带着曲安怀走了，他只能伏在桌子前生闷气，顺带瞥一眼旁边端坐的陈默。

粗犷的汉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他拿起切得非常大块的牛肉，送到了嘴边。“凌掌门的夫人还是这么有个性！”

“唉，家门不幸。”凌雁北低声摇头。

陈默环顾四周，没能见到水焉择的半分影子。之前他和凌雁北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感觉水焉择似乎有在刻意减少两人之间的接触。

说起来，曲安怀也有这个疑问，之前让给自己的儒雅帅哥过了一晚却不见踪影，这总是让人心里不安。她去问掌柜的，掌柜的只说自己在昨天晚上和夫人换班的时候，就没见过他了。

奇怪，很奇怪。

“陈兄，今年多大了？”凌雁北趁着陈默的视线移动到别处的时候，默不作声的开口问道。

陈默差点将自己的真实年纪说出来，但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是改了说辞：“十七。”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凌雁北十分惊讶，“我还以为你起码快三十了。”

听到他故意的寒暄，陈默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低调的说着：“没有办法，长得着急了点。”

“倒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你这个性格，实在是有点过于无趣了点。”凌雁北状似无害的笑道，“让人很难不怀疑，陈兄的家庭是不是不太好啊？”

陈默反复将目光放在那张笑眯眯的脸上，最终还是低声道：“确实如此，我被生父逐出家门，如果不是遇到了恩师，我恐怕会在街头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

“逐出家门？”

当野种的可能性存在时，血统高贵的大妖通常会选择将这个估计本来就活不长的小孩丢弃在路边，任他被其他大妖蚕食践踏，最终尸骨无存。陈默在想了想该用什么方式去讲述，才不会引起凌雁北的怀疑。“我爹……他觉得小时候的我生得太瘦小了。”

凌雁北注意到陈默在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杯子攥紧了。

他没说假话？

妖怪居然都是这样耿耿于怀的吗？生得太过有人性，在任何社会都活不长久，历朝历代的帝王割舍人之私情，高台上的泥偶害怕再次陷入泥沼，越是坚持准则，人就越是身陷囹圄，难以自拔。

“哈哈，那陈兄现在生得这样高大，真是让人十分吃惊呢！有没有再见你爹，好好报一报当年他抛弃你的仇呢？”

陈默摇头。当年的那个大妖早已飞升，怎么有可能再在原来的地方等他？“我见不到他。不过我师父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在他的照顾下才能成长成现在这幅模样。”

“真好。”凌雁北感叹道，旁边的糙汉已经端着牛肉离开，趁着周围的环境嘈杂，无人注意到这边，他骤然压低了嗓音，“那……阁下打算今天在这里杀几个人呢？”

陈默看着他，凌雁北眼里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瞪大，彼此迫近，虽然前不久还笑脸相迎，但此时彼此之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仇恨。

陈默不希望自己成为众所周知的恶，声音低迷的解释道：“不是……”

他的手一动，凌雁北就用自己的肉掌拍在他的手上，迫使陈默无法做出任何暗算的动作。“古往今来，弱肉强食，我自然是承认这个道理的。阁下身为妖族，却妄想混迹于人类之中，所为的，不就是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