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选择他?”
“为什么不呢?”
暴风雨和竞天择并肩站在钟楼之上,之前违背运作规律的行为让这里再度进入紧急维修的状态里。红蜘蛛自荐自己上门辅助教堂的职员维护,正在她和竞天择的背后马不停蹄地测绘图纸。
“御天敌,我知道他。”
竞天择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初次与他接触时,还是一位一腔热血,脑模块充斥着宏大抱负的新人,现在……”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继续说下去。
“他不像是个好人选。”
铁堡的抢修工作接近尾声,道路上的大部分严重受损区域已经经过了初步维护,轻微受损路段已经重新投入使用。除此之外,大街上多了各种简易的小隔间,提供免费的能量块提纯功能——这是检察院涉入调查后初步进展所体现的功效。
“你的机体现在如何了?”竞天择重新找起了话题,又想起这原本是自己弄出来的问题,故作掩饰地重启发声器,“还有任何不良反应吗?”
“不,已经没有了。”
暴风雨摇摇头,“溢光的机体也稳定下来,经过自主升级后甚至性能比以前还要更优越。”
“偶尔做个机体自检没有坏处。”
他听到暴风雨的轻笑,“我知道,谢谢您的关芯,您也无需感到抱歉了。我现在过得比起以前要顺心随意得多。”
她似乎短时间地搁下了主教名头,那个Altar家长机的身影仿佛暂时重新从暴风雨的身上浮现。
“虽然说最近我仍在因为议会的事情忙碌,”暴风雨的面甲上没有笑容,但是柔软的声音能让人感觉到她在微笑,“如今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一段时间了。从今往后,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光。”
“这么早就断言?”竞天择看着她,暴风雨侧过面甲,从远处的风景上挪回目光,与他对视,“你以后的道路还很长,不应用这种……和我挂等号的口吻说话。”
她眯起光学镜,“您也算过早地卸下领袖这一职位,是不是有点太着急卸任了?”
“有些事幕后要比台上更方便。”
暴风雨重新笑了起来,嘴角裹挟着坚定的锐利,倒是显得整个人生气多了。“所以我也一样。我选择了御天敌,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我不是适合站在台上的位置,因为我已经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明面代表了。”
“教堂已经和我画上了等号,”她的手掌抚上栏杆。两人的身后传来叮叮当当抡锤子的声音,夹杂着从他们脚下往上浮出的咏唱声。“有些事在幕后做得更顺手。另外,御天敌的确不是第一人选,我考虑过很多……”
“震荡波?他算是最适合的。但若是让他突然转向台前,会引发元老院对教堂秘密操控学术界的猜忌,反而不利于长期渗透。”
竞天择负着手,出乎意料地微瞪光学镜,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很新颖的想法,这方面我也很少考虑到。那位来自卡隆的角斗士呢?他倒是十分果断凌厉,身边也不乏能人异士。”
“震天尊……?”
暴风雨捏紧手腕,微微皱着眉,“他的作风在目前阶段略显激进,以及他过去的灰色历史,……议会可轻易将反抗运动污名化——”
“而且,”她明显停顿一下,垂下的光学镜像是为这段话打上一个注脚,“他曾经的底层生活,包括在卡隆竞技场的时光,让他的机体留下了许多暗伤,我不愿让他再成靶子。”
“十分完美的推断,”
竞天择扬起骄傲的微笑,“真不愧是Altar……不过你遗漏了一个人选。”
暴风雨诧异瞥来视线,“还有谁?”
“奥利安。那位档案员。”
“看来您倒是将我身边的每一位人调查的清清楚楚。”暴风雨显示有些揶揄地打趣,随后语气转而严肃。
“奥利安……他很有潜力。”她抱着手臂,细细回顾起这位档案员的事迹,“但是他太过理想主义,缺乏经验。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优秀。”
“沉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权限等级最高的管理员,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政治理念上也颇有觉悟。他的“背景”干净,过早暴露只会扼杀了奥利安成长的机会。”
暴风雨转过身,竞天择仍然保持着那种奇怪的微笑看着她,让她觉得有些莫名。
“怎么了?”
“你还没有说你选择御天敌的原因。”
“哈哈——这已经很显然了,阁下。”
“作为议会新晋部长,他具备天然的政治正当性。民众更易接受“体制内改革者”的指控,而非教堂势力的直接干预,这能避免元老院以“政教勾结”为由发动清洗。而且他的功利主义更适配交易。”
暴风雨摊开手掌,得芯应手地像是抱着答案回答课上提问的学生,但嘴角的笑容又带有掌权者的锋利。
“同样的,通过御天敌亲手递交上的证据,也能够让所有人认为,议会的权力更迭是“系统自我净化”的必然,而非外部势力颠覆。”
倏然,她捂着嘴,为难地绞着眉头。
“抱歉,我的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将所有人都说成是可以随时使用的工具——实在是…我失言了。”
“这是身为领袖必须考虑的事情,”竞天择摇摇头,“你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这还算得上较小的,牺牲掉部分感性的地方,但有的时候,必须有人硬着心肠去完成这些事。”
“但我更想保持我的本芯,”暴风雨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凝视那边还在指挥中的红蜘蛛,也许是她的目光如炬,让他也注视过来,她想起自己与红蜘蛛的约定,忽然又有了底气。
“我已经失去一次能够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的机会了,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再有更多塞伯坦民众,遵从功能主义,磨灭掉他们原本的“形状”,这并非我的本意。”
“你要明白,暴风雨,”竞天择的手搭上她的肩甲,光学镜怜惜和愧疚缠绕在一团,望着她的头雕。
“在塞伯坦,有些东西变形后就很难变回去了。但这也不代表你出了什么“问题”,世界更不是非黑既白的。”
“我明白,我明白……即使很我这样做辛苦,看起来也很傻气,”暴风雨猛吸了一口气,光学镜的蓝色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冰晶,“如今这已是我唯一能替自己做决定的事了——我选择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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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安敲了敲实验室的桌面,背对着他的震荡波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他带着护目镜,自他面前的方向时不时迸溅出炽热的白光。
他又敲了一次,“震荡波?你这是在做什么?新的实验项目?”
“不!”研究员并未回首,仍然聚精会神地捣鼓手上的东西,“这是*%$&——”
一阵滋滋作响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奥利安无奈走近。“抱歉,我没听清……这——”
他骤然瞪大光学镜,后半句话像是被扭紧的螺栓,消失在他的发声器中。
“这,这……这。”奥利安有些恍然,他在档案中多次看过这个东西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领袖模块,你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一定是复制的模型,对吧?”
“什么?”
震荡波摘下护目镜,将焊枪放到一边,“当然不是,这是前任领袖竞天择交给我的。”他拿起领袖模块,在手中摩挲着转了一圈。
“你应该知道,最近因为检察院开始翻议会的旧账,让领袖选拔都提前了好几个循环年的进程。”
他用金属织物仔细擦干净手掌,将领袖模块重新放入真空箱中上锁,封入实验库中。推上柜门后,震荡波看着奥利安继续开口。
“那些证据一部分是你整理出来的?”
“是的。”奥利安垂下光学,“我都未曾了解过……议会居然做出这么多……”他深呼吸一下,充斥着失望的光学镜看着十分平静的震荡波。
“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了。”
“是的,是没错,”震荡波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们的未来如今一片光明!朋友!现在的日子已经比过去那种看不到希望的黑暗要好的太多,感谢暴风雨!”
他显然陷入了一种研究到痴迷的亢奋中,奥利安已经习以为常,“你是不是又摄入了过量的浓缩补充能量液?”
他不赞同地看向这位朋友,谁会在大白天喝高淳?
“我试图弄清楚领袖模块的运作原理,很神奇,当我将钻头换成了高精度的冰晶都无法将它拆解开。”
震荡波嘴上说着,但没有丝毫气馁的样子,飞速地收拾着桌面上的狼藉。
“是,是么……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让主教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对着你,以及竞天择阁下,大声说出“这是大不敬!”之类的话。”
奥利安抱着手臂,回想起暴风雨在给他们介绍起教义时的严肃表情,每说到违禁条约时,她的最后一句话总是以“这可是大不敬。”为结尾。
“安芯啦,就算让冕下知道了,她也会很无可奈何地同意我的做法。”
震荡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深蓝色的能量液。狡黠朝着他眨动光学镜。“不然竞天择阁下也不会将领导模块交给我研究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确实很好奇它的运作规律。”
“你们……”奥利安很敏锐地皱起眉毛,“要开始选拔下一任领袖了?”
“嗯哼。”震荡波咽下一口能量液,“没错,目前御天敌以高票内定胜出。”
“什,什么?”
档案管理员瞪大双眼,肉眼可见的,整个机子陷入了偌大的疑问中。“我以为主教已经是下一任的领袖了。我是说……”
他停顿片刻,“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不是吗?无论是从出身,血统,还是从威望上来说,她已经代表了绝大部分塞伯坦人的意志。”
“是的,没错。”震荡波抿着嘴,意外地收起笑容,
“但是——过多的威望有时也会导致另一种结果,这种信赖会逐渐变成一种狂热,人们会将她视为另一座神祇,而摔落的结局就是…”
“我们都更适合幕后的位置。”他将杯子放在手边的实验台上,望向教堂的高楼。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震荡波从原地蹦起,“你的那位角斗士朋友呢?他怎么看?我觉得他应该坐立不安很久了。”
奥利安叹了口气,“不,我也不知道情况是坏还是好,他的意思是,如果御天敌上任后,有任何异变的动静,他就会率先冲到大厦顶楼,扯出他的火种舱——这样的话。”
“啊……意料之中。不过就让他保持这样的劲头吧!”
震荡波又笑了起来,“有所准备也是好事,毕竟……”他指向存放领导模块的方向,
“如果我们能够催使领导模块的选择,我就不用再去研究它了。我翻遍了很多资料,毫无一例外:领导模块是自主选择下一任领袖,我们谁也无法左右它的意志。”
“你是说,领袖选拔仪式上很可能会出现额外的事件?”
“自然。”研究员点点头雕,“你想想,要是这个玩意在我们一群人中转了一圈,又飘到竞天择阁下,或者是主教,也许更可能是其他机子身上——那就…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程度。”
“话再说回来,你又向调查组递交了什么内容?”
“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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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敌看着警车递交上来的资料,即使其中一部分是他收集来转手“赠与”了教会,但是递交材料的并不是暴风雨筛选出来的,而是由那位档案员提交的。
但是——这些罪证也足够枪毙几百人了。那家伙看着挺老实的……怎么——真是机不可貌相。
他没继续看下去,拿起印章,迅速按上“通过”,又重新丢给了警车。
“检察院的调查组那边怎么说?”
“那些机子正一个劲头地试图从元老院身上挖出更多的东西。”
警车暗暗挂起冷笑,“相信他们都已经分身乏术了。”
“哈……”御天敌嘲弄扬眉,用手指敲击着办公桌桌面。现在他已经将自己的在议会大厦的办公室又撤回了警局,已经在明面上和议会划清了界限,普罗图斯那家伙还在尝试拉拢自己,不过……
“稍等,”他站起身,又从书架上拿出一份碟片递给警车,“这